但銅錢兩面嘛,以阮大鋮這樣的傢伙,抑鬱了十九年之後,忽然被國家授予了檢審大權,他如果不鬧事兒,就不是阮大鋮了。
起先,阮大鋮的想法很簡單,幫著國家騙東林黨人,騙完了錢財,他們的叛亂也就平復了,到那時,曾經譏諷、取笑、折磨過自己的這些人,都將變成階下囚,既出了一口惡氣,又替國家完成任務,這就是天上掉下的餡餅啊!而且還是肉三鮮的。
可當他翻查帳目之後,那不可告人的齷齪念頭,也就自然而然的冒了出來。
首先,大明最基礎行政單位應該是縣,縣令作為地方父母官,擁有很多實際的事務權。要想理順騙局中的“購買”環節,就必須取得縣令們的理解。
可前提是得保密。國家亂賣資源,為得是套取舊黨現金,然後以擠兌方式釀成金融風暴,這一整套流程,阮大鋮是不敢亂說的。更何況,即便可以交底兒,他也不會說的,知道的人越多,意味著將來“功勞攤薄”的可能性就越大。為了功勞獨享,他還會主動隱瞞一些人的。
最後,阮大鋮就是因為貪汙犯的事兒,當了一年的太常寺卿,居然可以連續十八年悠而無憂,可見這小子的貪汙手段有多高明。眼下這麼龐大的現金流量,稍微點點手,就是一大筆外快。試問阮大鋮如何不動心?而為了避免底下人壞事兒,就有必要豎立“威嚴”。
既然要讓“縣令們”同流合汙,最起碼也是攝於淫威不敢告密,阮大鋮必須進行一場清洗運動,狀告大多數基層官員之目的,就在於此。
想通這其中關鍵,小朱恨的牙根兒直癢癢。但阮大鋮這種人,卻恰恰是騙局操盤手的最佳人選,同時因為他對所有的歪門邪道都異常門兒清,所以用他來當“獨立審計人員”,又恰如其分。
這也正是小朱不願意現在治罪阮大鋮的原因。所以他只是想針對“時間矛盾”這點來敲打敲打阮大鋮。如果阮大鋮夠擔當,認下這個栽也就是了。但問題是阮大鋮苦盼十九年才熬上了位,他當然不願意放棄即得利益。所以這老小子出賣張彝憲的舉動,倒是可以理解。
不過阮大鋮是可以理解了,張彝憲就瘋了。而且說道根本,很多文臣都瞭解張彝憲,這小子除了腦子缺弦兒,喜歡貪汙之外,本身人品上,倒是不算太壞。況且太監嘛,有這些缺點的同時,還立下不少功績,北京文臣對張彝憲還是比較同情的。
所以眼見張彝憲被阮大鋮逼入死角,老阮又是大家鄙視了十八年的混蛋,並且皇上似乎也不願意擴大這場風波,於是朝會第一陣,率先進入鬧劇環節。
一眾文臣,有替張彝憲開脫的,有替皇上分憂的,還有替那些縣令們叫屈的,當然還有痛罵阮大鋮的。一時間是罵聲不絕,大家還都是文化人,不帶髒字的叫罵,聽得小朱心中爆寒!這要把這些罵人話給記錄在史料中去,後人可怎麼評價呦!
不過小朱倒也想得開,因為在他想來,反正也要正式建立獨立審計機構,如果藉著阮大鋮這次鬧事兒,能夠把監審機制給完善了,倒也不失良策。所謂完善,不僅要授予阮大鋮這樣的半職業罪犯以職權,還要設定良好的制約機制。只有這樣,才是對“人才”的最大愛護,以及最合理使用。
推而廣之,北海行省正要試行的“全才科舉”和“分科取士”,如何才能順利的成為治國良方,阮大鋮案例,倒是提前貢獻了寶貴的經驗。
“嘿嘿嘿”想到這裡,小朱對著下面正在吵群架的大臣們,嗬嗬的笑了起來。
其實像阮大鋮、董祖常這樣眾口鑠金的小人,其他還包括黃宗羲(國家不允許他參加科舉);劉惟敬、劉夢雲兄弟(根本沒興趣科舉);李定國(變民軍招安);孫傳庭(國家法院宣判的罪犯);魏文魁(很早前跟徐光啟掰腕子的民間曆法家);閻應元(小小的小捕快);梁九、馬隆(僅僅是工匠藝人)……等等吧!這些人的命運變化,帶給了整個社會一種震動,當然震動有好有壞。
首先,這些人目前國家都採取了任用態度,他們不同方面的特質、能力,被國家安排到了非常恰當的地方;
其次,這些人都是傳統意義上不得入仕的身份,在官場升遷規則中,他們屬於永遠不可提拔的“黑人”。
然而這個世界並不是“非此即彼”的二元世界,恰恰在黑白之間,存在著大量的灰色地帶,灰色不像黑白那樣簡單分明,灰色比它們更加複雜。更多的人,普通也好,優秀也罷,不要強求這些人去當好人,就算他們不是好人,可也絕不是壞人。他們只是普通人。
而“普通人”恰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