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奚月淚如雨下,抬手一抹,眼淚和手背上沾染的血跡溶在一起,在臉上變成一塊淺紅的汙色。
她艱難地醞出點笑容說:“你別這麼說,我……我回到錦衣衛,看到你還在的時候,我高興死了。”
要“勇敢”、要捨命去為兄弟尋仇,是很難的。奚月從不曾盼望過那些,便也沒怪過曾培。
除此之外呢?
曾培有胸懷,奚風為了立威把他扔進護城河裡,他也沒有記仇;曾培也有熱血,不然他不會一次次涉險跟旁的錦衣衛直言門達不是東西。
這兩樣,也是很不容易的,曾培做到了。
“我的功夫也不行……”曾培忽地深吸氣,又慢慢長長地籲出,“可是我真想一直跟你做兄弟啊……”
隨著這句話,他好像一下子鬆下了勁兒,奚月只覺胳膊一沉,一股恐懼登時漫上心頭:“曾培?曾培!”
她拼力地定住神:“你是我兄弟……你一直都是我兄弟!你是我這輩子最好的兄弟!曾培你忍忍,我們殺出……”
曾培身子陡然一軟,蘊著些許笑意闔上的眼睛,將奚月餘下的話都噎在了喉嚨裡。
“……曾培。”奚月薄唇緊緊一抿,懸在側頰上的淚珠一頓,又繼續滑下。
接著,充斥悲慟的咆哮響徹院子,護在她身側沉默不言地與人過招的楊川猛然回頭,下一剎,只見她不知如何已閃至自己身前,在那迅雷不及掩耳的一瞬裡,與他惡鬥的人被她一把鉗住手腕,頃刻間倒地氣絕。
奚月鬆開他,就又閃身奔向了下一個,招式之狠厲幾乎無人看得清。若從上方看去,大約只能看到她快成一道影子,院中一個又一個的人在她經過時倏然倒地,斷氣的那一息間大概只夠驚歎,千斤指這樣的絕頂內功,竟有人能強到不用停下運力?
院子裡的許多人,也都是功夫上乘的高手。按理來說,他們下意識裡內力會擋來,繼而在千斤指下內力全失卻不喪命,日後盡如行屍走肉般活著,這才應了那句“千斤指下出行屍”。
可是,他們就是一個個都死了,沒有哪個人的內力足以抵掉奚月的攻勢,個個皆筋骨寸斷,屍體上一層寒氣逼人的薄霜。
奚月殺紅了眼,似乎只有再多殺幾個人,才能稍稍平復她心中的悲痛。
內院的堂屋裡,薛飛在緊閉的房門中,靜聽著外面的廝殺聲。
他不知外面的情形如何,只覺自己定當能贏,畢竟自己手下是一班東廠悉心豢養的高手。
然而突然間,門被衝開。
薛飛悚然一驚,然則不及反應,一張滿是血汙卻仍美豔的臉已逼到了他面前,乍看上去,形同鬼魅。
他覺得腕上一沉。
低頭看去,兩根纖指鉗在了他的手腕上。
第79章 清算(五)
烏雲低垂; 陰色填滿天地之間。
雨聲在窗外響個沒完沒了; 聲音壓抑得令人喘不上氣。
酒樓裡一片安寂。一樓的大廳裡; 許多錦衣衛尚未從昨夜的那一場廝殺裡歇過來,一口口地喝著酒緩神。二樓的房間中; 奚月在一陣劇烈的電閃雷鳴後才驀地回神; 她已這麼站了大半天了,從天黑到天亮。
她轉頭看了看,注意到楊川和張儀都在屋子裡。
楊川早就想勸她; 想她有著身孕,不能這樣耗費精力。可他數度開口; 最後又都沒說出話來實在不知當下該如何寬慰。
於是在她轉過身的瞬間,楊川立時站起身; 向她走去; 不由分說地把她拉到桌邊坐下,又安靜無聲地盛了碗粥給她。
奚月看了看他,他什麼也沒說,只朝她笑了笑。手卻在她胳膊上有力地握了一下,帶著她所熟悉的溫暖。
然後她看向張儀:“抱歉; 我說過讓你手刃薛飛; 但我當時……”
張儀搖了搖頭:“我因為失了一條胳膊; 所以恨他。但對你來說……”他的話微微一噎,沒忍住眼眶泛紅,別過頭去,“沒想到曾培會出這種事。”
曾培丟了性命; 沈不棲現在也還昏迷著,就在隔壁的房間裡,高燒不退,叫也叫不醒。
昏迷中,沈不棲深陷在一個漫長夢境裡。
夢裡,他眼看著父母一拍兩散,然後他跟著父親行走江湖。有一天,他與父親一道走進一家酒樓,坐下不久後,來了一群說話聲音很奇怪的人。
行走江湖久了,他自然有警惕心,提著劍便要走,站起的一剎,卻覺得渾身脫力。
他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