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災難!
弟兄們都懂了,所以即便他們的心中充滿了恐懼,即便他們的肉體在承受著無法忍受的痛楚,但他們都沒有後退,因為他們的靈魂,已經足夠強大!
不是每個人都是楊再興,不是每個人都是岳飛,但古北口上的每個人,靈魂都似岳飛楊再興這般強大!
弟兄們不敢卸甲,只是將內襯的布衣撕扯下來,包裹身上的傷勢,這才五六天的時間,一千人便已經傷亡大半,只剩下可憐的二三百人。
沒有了內襯的布衣,冰冷的鎧甲就這麼貼在身上,他們只能靠著微弱的火堆,抱著兵刃,稍微眯一下眼,不少人閉上眼睛之後便再沒睜開,到得第二日整個身子都已經冰冷僵硬。
悲傷是必然的,但弟兄們的心裡已經坦然,這是沒有退路的絕境,他們早已意識到這一點,他們要將自己的骨血,融入到這段長城之中,為身後的家人,築起血肉的防線!
楊再興脫下鎧甲,在親兵的幫助下,將身上的箭頭都剜出來,整個過程他沒有皺一下眉頭,只是朝旁邊替弟兄們處置傷口的岳飛說道:“要是有一口酒就好了…”
岳飛同樣是遍體鱗傷,但他保持著一貫的作風,從來都是先給弟兄們處置了傷口,空閒下來之後才自己包紮傷勢。
作為一名主將,他是極其合格的,這與他平素裡嚴厲甚至到了嚴酷的治軍態度有著極大的反差,也正是這種反差,更讓弟兄們心生佩服。
禁酒從來都是岳飛在軍中的第一鐵律,但此時,他聽得楊再興有些調侃的話語,卻也只是呵呵一笑:“是啊,要是有酒就好了…”
聽得岳飛如此回應,楊再興卻沉默了,他沉默了許久,才撥出一口濁氣來,朝岳飛說道:“能當你的兵,不冤。”
岳飛心想,世道崩壞,當誰的兵不冤?
只是面對楊再興的目光,他並沒有說出口,而是提醒道:“後頭的戰鬥還長著呢,歇一歇吧。”
楊再興沒再說什麼,誰又知道後頭還有沒有戰鬥?
如此眯著眼睛,彷彿只有一時半刻,又彷彿度過了極其漫長的嚴冬,當第一縷晨光噴薄而出之時,古北口以南,傳來了沉悶的馬蹄聲!
楊再興和岳飛第一時間警覺起來,軍士們的雙眸也都亮了起來,他們紛紛站起來,走到城牆邊上。
晨光之中,一騎掀起滾滾風塵,他高舉著一柄長槍,槍桿上套著一帆大旗,隨著獵獵展開,一個蘇字赫然入目!
那是大焱宣帥的帥旗!
當楊再興和岳飛決定用驛馬替杜玦送信之時,很多人都曾經想過,宣帥會做出何等的回應。
但隨著這幾日的死戰,那些好奇的人已經死了大半,剩下的人,也已經沒有心思再好奇。
可就是這個時候,驛卒回來了,還帶回來了蘇牧的帥旗,或許,這就是宣帥的回應了吧!
這帥旗代表著蘇牧,也就意味著,如果可能,宣帥是願意跟他們死守古北口的,可惜他是一軍主帥,他還在坐鎮大定府,而大定府的兇險程度,或許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比古北口還要惡劣。
漢人們常說禮輕情意重,心意到了,也就足夠了,對於這些在古北口上賣命的弟兄們而言,蘇牧的心意,確實到了,而可悲的是,他只能做到這一點。
弟兄們也會抱怨,為何劉延慶王稟等人就是不願多發兵馬來古北口?他們為何就沒有宣帥和岳飛等人的遠見?
明知道古北口是遼東通往中原的要塞之地,為何就不能派遣大軍前來駐守,非要讓他們這一千人來面對數萬敵人,要這一千人全部死在這裡?
戰略需要考慮全域性,或許遠遠不是他們這些小兵能夠理解的,他們的聲音,也無法被那些大人物聽見,即便聽到了,大人物們或許也根本不會在乎。
但現在他們知道,更是親眼見證,杜玦就是他們之中的一個小人物,他的聲音,被蘇帥聽到了,而蘇帥也在意,更用最直接的方式,做出了最有力的回應!
他們可以賣命,他們可以大義凜然地去死,但他們不想被遺忘,而蘇帥,仍舊記得他們。
當這面旗出現在古北口將士們的視野之中時,很多人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晨光的明亮,是那面旗帶來的,而非天上的朝陽。
他們在顫抖,目光隨著那面旗幟移動,當那面旗幟插上古北口城頭之時,他們身上暖洋洋的,彷彿又充滿了生機與活力。
這面旗是死物,不能療傷,不能吃喝,或許關鍵時刻能當武器來用,它不能帶來生的希望,卻帶來了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