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拓道:“阿翎不過邊縣一個都頭,明府不開口相告,他又從何得知太守犯事,既不知又怎會涉足其中?”
季蔚琇反問:“沈郎君這般看輕阿翎?只拿他當小兒哄騙?”
沈拓痛失知交兄弟難免遷怒,道:“他縱無知也比丟命逃亡強些。”
季蔚琇搖頭,問道:“沈郎君與施翎異身而處,不知又當如何?”
沈拓一愣,想道:我自量力而行,我自以家小為重,我自擇而取之,我自……然而,他若是施翎,怕與他一般,單騎千里不顧風沙雪霜拼死也要留恩人一絲血脈。只不過,他早非孤膽少年,落拓隨心,他已有妻兒家小、身有牽絆,滿腔熱血只餘微溫,縱有豪義也是力求兩全,哪肯一席歡談交付生死。
沈拓思此,灰心苦笑,告辭道:“是沈某衝動擾明府清淨。”
季蔚琇道:“施翎義薄雲天,沈郎君亦是俠義之士。季雛鳴在此與沈郎君一諾:除非沈家德行敗壞,行事為人所不齒,有侯府一日,必有沈家一日。”
沈拓聞聽此言非但不喜,反添苦意,失神落魄道:“我為兄不能護阿翎周全,反倒要承他血肉之情,明府承諾,沈某不願接。”
季蔚琇道:“沈郎君迂腐了,沈家勢大才易得施翎行跡。”
沈拓一愣,揖禮拜別,心中道:也是也是,既有分開時,自有重逢日。阿翎在外流離,缺銀少食,家中船隻若是遍及幾州,許能分憂。
施翎一去如滴水放海,再無訊息。沈拓與何棲暗自留意芨州太守一案,押解途經涸州時,趙太守許是畏罪,許是護其同黨,許是為保趙宜阿果,一把火燒了驛站,朝野震怒,聖人又問責昱王辦事不力,太子拖著病體為弟求情,各州各府張貼通緝畫影。
沈拓去看佈告,只趙宜一人畫影,施翎到底遁形隱跡,偷得一線生機,昱王不知出於什麼目的隱而不報。
何棲何秀才在家坐立難安,等沈拓回來告與佈告情形,二人均是暗舒一口氣。何秀才羞慚,為著施翎之安,倒置趙宜之危為輕,稚子何辜,自己也是枉讀詩書。
何棲則輕快道:“趙郎君尚歲小,他本大家貴子如玉似珠,在外顛沛流離想來容顏大改,縱是對面,許不相識,何況粗陋畫影。”
沈拓深以為然,接過阿息拋了拋,道:“好兒郎,快些長大,等你叔父歸來。”
家中也只沈計被瞞在鼓中,施翎曾道:阿計將來是要做官的,與我一個案犯,少些瓜葛才是。求沈拓幫忙掩過,沈拓無法只得告知沈計施翎家中生有變故,不得不不辭而別。
沈計抱怨幾句不再提及,縣裡貼了告示,何棲見沈計貼身小廝鬼鬼祟祟出門打探,便與沈拓道:“阿計那邊,怕是不曾瞞過去。”
沈拓點頭道:“你我也只作不知。”
暑去寒來,阿息跌跌撞撞見長,今日還在蹣跚學步,隔日便追著小丫環搖擺小跑;昨日似還在榻上翻爬,今日已爬高爬低翻箱倒櫃。
沈家水運早在桃溪一家獨大,又在宜州佔去一席之地。何家舊宅迎得舊主,鋪新瓦刷紅漆,院中挖渠引水,又植各色花木,上一屋主不識風雅,倒將一些古畫盡折與了沈家,雖非名家傳世之作,卻也經得賞玩。
何棲理罷賬本,在院中看阿娣與阿息玩鬧,阿息張著手咯咯笑著去追阿娣,他人雖小,力卻不小,跑得又快,阿娣又是小心的,不敢與他當真,幾下便讓阿媳揪住了衣帶,撲到阿娣懷裡,一指屋頂:“阿娣,去那去那。”
阿娣搖著手:“阿息饒了我罷,我又不曾生得翅膀,如何到屋頂去。”
阿息固執道:“阿爹也不曾生得翅膀,阿爹便能上去。”
阿娣笑道:“我又不是郎主,會輕身功夫。”
阿息一嘟嘴撇下阿娣,巴嗒巴嗒跑向何棲,眨了黑溜溜的雙眸,道:“阿孃帶我去。”
何棲不由想起他幼時施翎抱著飛上躥下,累得喘不過氣來,思及都引人發笑,摸摸他的頭道:“阿孃也不會,等你阿爹回來。”
阿息不依,嘟囔道:“阿孃哄我,阿爹去了禹京,也不知幾時歸來,誰知要等幾日。”
何棲嗤笑:“這般沒耐性,白叫你沈歸了。”
阿息賴在何棲身上:“阿孃幫我搬了梯子,我上去捉了鳥雀來。”
何棲一點他的鼻子,輕斥道:“胡鬧,摔下來斷了腿如何是好,你阿爹也不是毛糙皮猴,你叔父更是穩重,只你上躥下跳一刻也不得安閒。”
阿息苦悶道:“阿爹不在家,好生無趣,外祖父只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