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勉強過下去和好好過下去,是兩碼子事。
乞巧也算是大節,這一日潁州城裡卻靜悄悄的,沒有燈會、沒有祈福,沒有豆蔻年華的待嫁少女,沒有年少慕艾的青蔥少年,沒有任何人在歡度這個原本屬於他們的節日。
青歌順了順她烏黑的秀髮,她今年也不過十九歲,還未及雙十。
“小姐別急,月亮總能圓,您想辦到的事,也一定都能辦到。”
青歌說得含含糊糊,卓文惠卻一下子聽懂了。
“那就好,那就好,都小心些。”卓文惠輕聲道。
“烏韃人都不怕死,他們是草原上的狼,”她摸著脖頸上帶著的綠松石太陽花吊墜,張口說著,“可我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兔子。”
那把綠松石太陽花吊墜是烏韃汗王閼氏的象徵,烏韃的貴族可以有四位正妻,汗王也是一樣。
能佩戴這個吊墜的,卻只有大閼氏。
成親第一天胡爾汗就把它給了自己,當時卓文惠並不知情,只胡爾汗反覆叮囑她:“只要出去,就不能摘下,它會保你平安。”
後來卓文惠努力學習烏韃語,懂得了他們的許多風俗,才慢慢明白它的意義。
作為大越公主,她在烏韃只要活著一天,大越每年就要源源不斷給“賞賜”。這顆吊墜可以讓烏韃人不敢隨意冒犯她,她會很安全。
卓文惠自嘲一笑:“他真是……太聰明瞭。”
胡爾汗太聰明瞭,他有勇有謀,懂得謀後而定。
越是這樣,越難對付。
青歌擔憂地看著她,見她臉色真的很不好看,寬慰道:“不如我叫廚房做些巧果?我們自己過個節。”
卓文惠搖了搖頭,她正要說些什麼,卻不料門口再度傳來敲門聲。
一把有些低啞的男聲響起:“王妃,休息了嗎?”
成親之後胡爾汗一直稱呼她為王妃,除了重要的場合很少叫她閼氏,看起來相當體貼。
卓文惠捏著裙襬的手猛地一緊,指甲扎進手心裡,鑽心的疼。
青歌的臉也白了,她遲疑地看著卓文惠,見她點了頭,才應:“回大汗話,閼氏還未歇息。”
門扉應聲而開。
一個高逾八尺的壯漢穩步而入,他面板黝黑,夏日裡只穿著短打衣褲,露出結實的四肢。
他一頭長髮規整地束在腦後,面容硬朗,竟讓人說不出他難看來。
那漢子見了坐在窗邊的卓文惠,笑著露出一口白牙:“天色晚了,王妃是在賞月?”
他一口漢話說得極好,可能還不算太熟練,他吐字很慢,卻讓聽者覺得尤其舒服。
卓文惠站起身來,向他福了一福,垂眸答:“天氣炎熱,我想晚些再安置。”
胡爾汗目光尖銳地掃過青歌和青禾:“下次王妃在這樣不顧身體,你們要知道勸。”
他生氣的時候看著實在是有些嚇人,彷彿等著吃人的野獸,青禾頓時白了臉,只青歌還勉強撐著。
卓文惠深吸口氣,吩咐姑侄二人:“你們先下去吧,這裡不用伺候。”
青歌偏過頭去,扯了青禾出了房門,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
卓文惠走到胡爾汗跟前,閉著眼睛去扯他腰帶:“大汗,安置吧。”
胡爾汗看著她的目光溫柔又繾綣,這個樣子的他少了狼的兇狠,多了些柔情。
“恩,聽王妃的。”胡爾汗拉著她走進帳子裡。
窗外,月白如雪。
轉眼就到了七月中,長信宮裡更是炎熱,榮錦棠坐在御書房裡不一會兒就滿頭是汗。
張德寶安安靜靜站在一邊,興許是因為苦夏,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就連寧城也忍不住打趣他“你這是火太旺燒的”。
榮錦棠突然停了筆,他站起身走到冰山邊,問張德寶:“護國那邊有什麼信來?”
張德寶搖了搖頭:“路途遙遠,也不好傳遞訊息,興許還要等上些許時候。”
榮錦棠面色不是太好。
他道:“玉泉山那邊,沈聆要務必督辦好火鳳營的事,明年……不,今年年末,總要看到點結果的。”
張德寶諾了一聲,回稟道:“前個侯爺已經去了玉泉山,那邊位置偏僻,也比火鳳營裡寬敞,有侯爺在陛下可放心。”
榮錦棠難得嘆了口氣。
他每時每刻都想奪回潁州,想要大越子民重歸故土,可他不能蠻幹。
邊境有數萬將士戍守,一旦他亂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