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連忙腳步發飄的衝了下去,雙腳蹬上厚實的土地,方才慢慢緩過勁來。
契丹漢子解離緊隨在他身後,卻是直接癱在泥土上,一陣猛烈的狂嘔起來。
七十餘條大小舟船上下來的千餘人,至少有三成都在嘔吐,剩下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軍官們一邊無力的呼喊著“整隊”,一邊彎腰跪伏在地上。河灘上一片狼籍。
李誠中的棣州行營官兵、滄州軍、懷約聯軍、魏州軍高層全部來自幽州、平州、媯州、營州,還有很大一部分是關外各族胡人,屬於典型的北人,一旦整軍南下,便立刻在黃河上捱了一記悶棍,當天不能再有寸進,只勉強在河邊就地歇宿才熬了過來。好在有早些時候過河的魏州軍那一千名魏博兵幫忙,否則他們連熱餐飯都吃不上了。畢竟魏州緊挨著黃河,這些魏州兵中有很多人或多或少也略通點水性。不至於像其他人那麼慘。
厭次是七天前拿下來的,破城的頭一天,劉重霸集合城中精銳做了第二次努力,向城外發動了反擊。這一次劉重霸選擇的是西門。他遇到的是鍾韶指揮的滄州軍。在盧龍軍最有戰力的王牌軍面前,劉重霸沒有佔到絲毫便宜,反而被鍾韶集中左右廂的兩個騎兵營來了一次騎兵側翼迂迴衝鋒,劉重霸所部當場崩潰。出來的三千人只有不到一千逃了回去。
當夜,劉重霸帶著牙兵親信乘船逃離厭次,引發城內的巨大混亂。盧龍軍趁夜入城,將還沒有來得及逃走的大半厭次水軍堵在了水關內。
有了這批船隻,李誠中才有能力率軍渡河,於是大軍準備各種物資,整點各支軍馬,以歸降的厭次水軍操舟,向南進軍。
可惜李誠中雖然心憂博昌戰事,卻只能原地等待,無法如預期一般緊急救援博昌。
等待的時間比預料的還要晚,滄州軍和魏州軍合計一萬多名士兵耗時三天才算過了黃河,又用了整整兩天時間運送糧秣輜重,等到大軍能夠啟行,就已經到了五月底了。大軍渡河一共花了五天時間,其中一半是用在了運送戰馬之上
棣州行營的一眾虞侯參謀們重新提出了南下作戰的方案,鑑於渡河的艱難,考慮到糧草的耗靡,他們建議,作為後軍的懷約聯軍馬廂不再南下,立刻返回武清大營;懷約聯軍步廂繼續渡河,但行營不再等待,步廂渡河後直接向博昌進發,力爭早日與行營會合。
李誠中同意了這一方案,他之前曾經有過以大規模騎兵集團橫掃淄青的夢想,但現在看來,有點不切實際。光是運送滄州軍、魏州軍以及自家的警衛營的那數千騎過河就已經絞盡腦汁了,如果再要運送懷約聯軍馬廂那上萬匹戰馬——至少以盧龍軍俘獲的這支厭次水軍的規模是遠遠負擔不起的,更遑論上萬匹戰馬每日消耗的草料和豆餅了。
畢竟河南跟河北是不一樣的,河南沒有適宜養馬的牧場,而且身處外線,後勤供應也肯定跟不上。原先的南下計劃看上去有點異想天開,對此,棣州行營以張興重為首的虞侯參謀們集體前來向李誠中請罪,其中尤數後勤主管崔和最是誠惶誠恐——後勤供應計劃可是他點頭透過的。
李誠中對此只是擺了擺手,寬慰了眾將們幾句,告訴大家下不為例。除了盧龍軍上上下下都沒有渡河南下的經驗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法不責眾。
六月初一的時候,大軍終於在平盧節度副使李嗣業的催促下向南進軍了。李嗣業是平盧節度使王師範派來的,一為阻止劉重霸南下,二為接應李誠中的到來。說白了,他的作用很大程度上就是帶路黨。
李嗣業非常心焦,因為博昌的情形很危急。李誠中過河的那天他過來拜見過一次,然後就立刻率本部向博昌趕去。到了博昌外圍時,宣武軍一支軍馬上來阻擋,李嗣業沒有貿然交戰,而是等待盧龍軍的大隊。可是左等右等也沒等到,他乾脆把部隊留在原地和宣武軍對峙,自己又跑回了黃河岸邊。
等李嗣業一回來,他才明白為什麼盧龍軍耽擱了那麼久——輜重太多了!各種糧食、各種軍甲、各種器械堆積如山,想想自家的平盧軍。跟人家一比,寒酸得跟叫花子沒什麼兩樣。正看得留口水之際,他再次被馬營中的景象所深深震撼——戰馬太多了!
李嗣業從來沒見過那麼多戰馬,數千匹馬集中在一起,光是馬嘶蹄踏的歡騰場面就讓他感到似乎身處另一個世界。李嗣業目瞪口呆的表情落在盧龍軍軍官的眼裡,很自然的引來好些鄙夷的目光,但是他沒有惱怒,而是很不恥下問的打探盧龍軍究竟有多少戰馬。
當一名騎兵軍官告訴他,這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戰馬都渡不了河的時候。他差點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