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重,有這兩個大輪子,並不費勁。”
先前太醫說,聖上這病最好要趁天氣好的時候,多出去走走。
一則外頭的空氣清新,總比悶在寢殿之中,成日吸入的都是病氣要好。
二則秋天的太陽溫暖又不容易曬傷,多曬一曬,吸收天地的陽氣是有好處的。
蕭貴妃就琢磨起來,怎麼才能讓聖上出去。
走路自然是不成的,聖上體力不支,走兩步就累了不說,萬一在假山或是石頭邊摔倒了,那也太危險了。
若是坐著攆轎,又有些不方便。
沈風斕偶然聽見她提了一次,回頭便畫了圖紙,讓工部做出了這種木輪椅。
她試著推聖上出來過幾次,起先還是一大堆宮人前呼後擁的,生怕這新玩意會有什麼問題。
到現在,蕭貴妃已經可以獨自推聖上出來了。
李照人帶著人遠遠地跟著,儘量不打擾他們說話,只在需要的時候才出現。
“朕這兩年病得多了,才發覺身子是最重要的。若是從前,便是朕再偏愛玦兒,怕是也捨不得把大權全都交給他。”
明知道軒轅玦不會有逆反之心,他身為帝王,難免會保持一份猜忌。
這也是他先前,一直默許幾個皇子,互相爭鬥的原因之一。
蕭貴妃微微一愣,想著聖上把這話告訴她,足以說明他的坦誠了。
想了想,她便答道:“只要聖上的病情好轉,臣妾相信,玦兒會毫不猶豫地把大權叫出來,還給聖上的。”
聖上朝她擺了擺手。
“朕不是這個意思。”
他沒繼續說下去,蕭貴妃也不便問,只是推著他繼續在陽光充足的地方走動。
牡丹園旁邊有一大塊開闊的空地,她便在這個地方來回走了好幾次,捨不得這一片毫無遮擋的陽光。
來回重複第三遍的時候,聖上忽然吃吃地笑了起來。
“若換做從前,朕還沒不耐煩,你一定先不耐煩了。如今你也學著沉穩了,為了讓朕多曬一點陽光,重複走了三遍。”
蕭貴妃一愣。
聖上若是不說,她還真沒發現,自己在這個地方重複走了三遍。
她不禁面色微紅。
“聖上說的什麼話,臣妾的性子有那麼急躁麼?”
聖上笑呵呵道:“不是急躁,是小女兒心性。你自打進宮就是這個脾氣,而今二十多年過去了,一點兒都沒變。”
這在聖上看來是誇讚的話,蕭貴妃聽著卻有些不適。
這麼多年她備受聖寵,卻總覺得,在聖上身邊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總覺得,這聖寵是突如其來,又會忽然離開的東西。
承寵的每一日,她幾乎都覺得,明日自己便會失寵。
尤其是在看到衛皇后和賢妃故去的時候,看到聖上為她們的死那般動容,她就更加惶恐。
連她們這樣的人,死了聖上都會如此傷心,那自己呢?
是不是聖上雖喜歡她的美貌,卻也只當做玩物一般,真正有情的還是同他一起老去的人……
“不!臣妾變了,臣妾真的變了!”
她繞到聖上前頭,微微俯下身去,給聖上看自己眼角的細紋。
“你看,臣妾都有皺紋了,才不是什麼小女兒,是已經做奶奶的人了。”
她曾為自己的青春永駐而歡喜,近來卻越發覺得,這不是什麼好事。
她還是更希望,同聖上一同老去。
乃至是,死去。
聖上吃了一驚。
這二十多年來,他們時常同寢同食,蕭貴妃是如何保養的,他心裡也有一些數。
若是從前,她面上出現細紋,一定會馬不停蹄地塗塗抹抹,絕不讓他看出來。
如今她卻主動讓自己看。
他這才恍惚想起,蕭貴妃近來忙於照顧他,似乎很少為自己保養。
“你……”
聖上不禁伸出手來,蒼老的手上有灰褐色的斑點,略顯粗糙的手在她眼角摩弄。
他一時不知如何開口,不知蕭貴妃為何不再保養面容了。
良久,他才笑了笑。
“你便是什麼都不搽不抹,也是京城第一絕色美人。在朕的眼中,無人能及你的風華。”
哪怕而今京城之中,人人都道東宮太子妃,是大周有史以來最美的太子妃。
將來還是最美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