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這般苦澀。
苦得難以下嚥,他卻不得不咽,“兒臣,謝父皇恩典。”
……
沈太師回府之時已是酉初,他走的時候連午膳都未用,因此廚房提前備好了晚膳。
正房的管事賴二榮,上來請示是否提前用膳,丫鬟替沈太師解腰帶和外袍。
他張開雙臂站在那裡,閉著眼睛不說話,一副沉思的模樣。
“不必了。”
“桐醴院那邊可有什麼動靜麼?”
桐醴院這三個字現如今便是沈府的忌諱,沈太師對沈風斕不聞不問,任何人都不敢去那處。
就連自小伺候沈風斕的古媽媽,出了事後也一直沒進過桐醴院,想是被悄悄攔住了。
賴二榮眼珠一轉,斟酌著用詞,“那邊沒什麼動靜,二小姐還和平時一樣,除了吃飯睡覺,便是看書做針線……”
“對了!”
賴二榮忽然想起來,“老爺方才入宮的時候,奴才聽聞大管家那裡,收了一筐新鮮的嶺南荔枝,好像是定國公府送來的。”
賴二榮管的只是正房這邊的事,府中大事還是大管家最為清楚。
沈太師眉頭一皺,“你去把他叫來。”
定國公陳徐行是他的妻兄,年輕時在嶺南外放過,從前也常常送鮮果給沈府。
便是嫡妻陳氏病逝之後,因著沈風斕,這個陳徐行最為疼愛的外甥女,兩府之間的走動也未曾疏遠過。
偏偏是在他禁足了沈風斕之後送來鮮果,一向多疑的沈太師不得不問個清楚。
“是定國公府的容媽媽,帶著幾個婆子和小廝送來的,就是一筐荔枝,那竹筐也不大,裡頭埋著用來隔曬的樹枝還比果子多些。”
大管家用手比劃著那竹筐的大小,“說是嶺南結出的頭一採的妃子笑,統共就得了這麼點,還有些青澀。想著二小姐愛吃就都送了來,國公爺自己也只留了兩碟子請客罷了。”
妃子笑是嶺南荔枝中的上品,傳聞當年唐玄宗的楊貴妃最喜愛這種荔枝,果肉肥厚,味香汁甘。
算算時節,妃子笑要到六月才會大面積成熟,如今不過是五月初,能得一小筐已是難得。
他陳徐行巴巴地,送了一點子還有些青澀的荔枝給沈府,還指明是給沈風斕的,其用心不得不叫人多思。
難道他知道了什麼?
“那容媽媽還想親自面見二小姐,說是國公爺和國公夫人想念得很,又聽說二小姐病了,要探望探望才能放心。”
沈太師方才聽這稱呼便覺著十分熟悉,細思了幾回,道:“這容媽媽,可是昔時在國公府中伺候夫人的,那個丫鬟容兒?”
他口中的夫人,便是他早逝的嫡妻陳氏。
“正是這個容媽媽。她原是伺候咱們府上夫人的,奴才也要給她三分面子。只是老爺吩咐過,因此奴才只說二小姐要靜養,不宜打擾。”
“沒想到奴才這樣一說,她也並不堅持,又說見見古媽媽也好。”
古媽媽原是陳氏帶來的陪嫁丫鬟,年輕時和這個容媽媽是一同伺候陳氏的。
只是陳氏出嫁時容媽媽恰好得了傷寒,所以沒跟著陳氏陪嫁到沈府。
她兩是舊相識,難得有機會見一次說說話,於情於理都不該阻攔。
好在事情發生之後,古媽媽就一直沒能進得去桐醴院,容媽媽也問不出什麼來。
沈太師聽到此處,已經可以斷定陳徐行是知道了什麼了。
明知道沈風斕重病,陳徐行還送荔枝。
荔枝可口,然而性熱生火,對養病毫無益處。
陳徐行不會不知道這個,唯一的解釋便是……
——他知道沈風斕沒病。
第19章 太平和合
陳徐行是怎麼知道的?
這件事他瞞得密不透風,就連沈府的親信家僕,也只知道他大約是惱怒沈風斕,不知道是為何惱怒。
而陳徐行這般大的動作,倒像是什麼都知道了,怕他要了沈風斕性命,所以特地派人來示威警告。
一筐不合時宜的荔枝,含著陳徐行隱忍的威嚇之意。
沈太師濃眉皺起。
聖上已經決定將沈風斕賜給晉王為側妃,旨意很快就會傳到沈府,他已沒有必要對她下手了。
——只要她不妨害自己的仕途和官聲,還是他的親骨肉。
何況有陳徐行插手,但凡沈風斕有何不測,陳徐行都會把帳算到他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