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可開了,元宵那日院門大開,我衝了進去,大喊著先生先生,可是先生回來了嗎?從嘉告訴我他派了人在掛燈,那會兒我心中失望極了。”
先生哦了一聲,從來沒有人如此惦記過我,青鸞如此說,心裡還挺受用。青鸞抬眸看他一眼,翹著唇角很高興的樣子,接著說道:“今日先生歸來,我很高興,高興得有些糊塗,剛剛先生的講授,許多地方沒聽清楚,聽清楚的沒聽明白。”
先生挑了眉,“所以呢?”青鸞又看他一眼,“所以,先生可否為我重新講授?”先生唔了一聲,起身到從嘉案頭,拿起從嘉寫好的一沓紙,遞在青鸞面前,“自己看。”
遞過去的時候正好瞧見青鸞寫好的文章,青鸞待要伸手遮掩,先生劈手奪了過來,“讓我重新講授,是要為難我?”青鸞不說話,先生最厭講過的課再講一遍,且她打定了主意,先生重新講授的時候,就擇機發難。先生看著她的文章,“小丫頭,有話直說。”
青鸞抬頭,眼眸中火苗又燒了起來:“芳菲要被送往烏孫和親,她心裡正難受著,先生為何要戲弄她?”
就知道小丫頭都瞧見了,先生眼眸一轉,“與烏孫聯姻,做符離的妃子?青鸞知道,那符離長什麼樣嗎?”青鸞果然轉移了話題,好奇問道,“長什麼樣?”先生搖頭,“我也沒見過,不知道啊。”青鸞哼了一聲,先生笑道,“傳聞說身高丈二,黑臉膛紅眼睛,全身長著黑毛,毛茸茸亮油油的。”青鸞又哼一聲,“那是大猩猩。”
先生就笑,青鸞不理他,端坐於書案後拿起一張紙,先生鬆一口氣坐下看她的文章,青鸞眼前出現先生與芳菲的情形,臉對著臉,中間也就隔著一張紙,青鸞手中的紙在面前來回比劃,當時就該衝出去將這紙擋在二人中間。
先生瞥她一眼不由笑,還玩兒上紙了?觸到先生目光,青鸞放下紙正色道:“剛剛我在氣頭上,氣得有些亂,亂得不知該如何跟先生說,這會兒與先生嚴肅認真談論此事,先生為人師表,怎麼可以那樣對芳菲?”
先生臉一板,也是嚴肅認真的模樣:“芳菲如果覺得受了冒犯,可以打我罵我,也可以稟報了皇后趕我出東宮,可芳菲沒有,青鸞,芳菲不是任人欺負的性子,用不著你替她出頭。”
“可是。”青鸞捏著手指,“反正,先生那樣對芳菲就是不對。”
“不對就不對吧。”先生又拿起書,再不看青鸞。青鸞不依不饒,“先生既然承認不對,就該去跟芳菲道歉,”
先生搖頭,“不道。”青鸞咬了唇,“那樣,我就不再崇拜景仰著先生了。”先生瞧瞧她,嗤一聲笑了,“我不需要青鸞崇拜景仰,也不值得。”
青鸞怏怏得,坐一會兒跑到從嘉書案後,拿過黑白子埋頭擺弄,先生看一會兒書,伸長脖子偷看青鸞面前的棋盤,從未見青鸞下過棋,不知棋藝如何,青鸞手中圖案漸漸清晰,一男一女兩張側臉,臉對著臉,說不出的親暱曖昧,青鸞手指在二張臉中間劃拉著,哼了一聲:“醜死了。”
先生假裝沒聽到,心裡好笑不已,小丫頭竟還有這樣的本領,還挺會玩兒,青鸞一下一下劃拉著,啪嗒聲不停作響,棋盤上圖案已是亂了,先生說聲過來,指著她的課業道:“很不錯,見解精闢,透過。”
青鸞哦了一聲,面上沒有表情,也不看先生,先生看一眼漏刻:“快到午時了,歇息一會兒,青鸞可要吹壎?”
青鸞搖頭,垮著臉呆坐一會兒,“先生,我疲倦了,想回去歇息。”先生看著她,青鸞在書房中從不言累,讀書寫字若將士前線衝鋒一般,總是精神頭十足,今日是如何了?先生想了想,“今日風和日麗,我帶著青鸞到昆彌川白沙堤上騎馬,如何?”
青鸞眼眸亮了一下,很快就黯淡下去,輕輕搖頭,倒是也沒走,跪坐著呆望著棋盤,剛剛擺的圖案殘留著,依稀可看出兩張人臉,青鸞手摁上去,嘩啦一聲,棋子悉數掃在了地上,嘩啦啦在地上亂滾,青鸞訝異看著自己的手,愣了一會兒伏下身去,這是從嘉最鍾愛的一副棋子,乃是白瑤玄玉做成,背面刻著若隱若現的鸞鳥紋。
青鸞趴在地上去撿,那邊先生突然出聲吟誦:
孤山寺北賈亭西,水面初平雲腳低。
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
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
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裡白沙堤。
頭一次聽到先生吟詩,聲音低而緩,慵懶散漫,卻蠱惑人心,淺草才能沒馬蹄,淺草才能沒馬蹄,青鸞停下手,想著白沙堤上剛冒頭的草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