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漠然而呆滯地看向前方。
雖然神情異樣,但是若仔細看去,便能看得出她的容貌其實很美,而且隱隱帶有一種凜然無犯的高貴之氣。
這位不是別人,正是先帝之前親封過的孝正皇后張氏。
之前先帝病危之時,太子突然墜馬身亡,張皇后聞訊之後昏死過去。
等她醒來,先帝已經傳了幾位輔政大臣,竟然改立了四皇子趙踞為太子。
雙重打擊讓張皇后失去理智,甚至不顧一切衝到先帝的病榻前痛哭質問,這也加劇了先帝的病情,先帝指著張皇后,吐了幾口血,之後不多久便駕崩了。
御前失儀,危害到龍體,加上太子已故,張皇后徹底失了人心。
所以在先帝駕崩之後,蔡太師拿出先帝遺詔說廢皇后為庶人,亦無人敢出聲。
在趙踞登基之後,張皇后的神志已經漸漸不太清醒,便順理成章的遷入了冷宮。
鹿仙草拎著那件錦袍走到張氏身邊,將袍子丟在她的身上。
張氏看也沒看一眼,仍是直勾勾地盯著院子的角落。
小鹿姑姑抱著雙臂道:“近來倒春寒呢,這是徐太妃的遺物,娘娘且穿著禦寒吧。”
張氏身上只穿著兩件單薄而破爛的冬衣,宮內盼著她死的人大概不少,自然也不會格外照拂。
鹿仙草說完之後,轉身就走了,回到房中又把剩下的棉衣都拿了起來,走到冷宮中其他廢妃們的房中,依次丟給她們。
這些女子很久不曾見過新衣裳了,雖然心性迷糊,看了新鮮東西,仍是狂喜不禁,但反應不一,有人狂喜大笑,有人悲從中來竟然大哭。
很快仙草就送完了衣裳,走到廊下的時候,卻見廢后張氏抱著那件緞袍,手指撫著上頭精細的栩栩如生的繡花,口中喃喃低語著什麼。
仙草走近了幾步,卻聽張氏唱道:“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數。亂山深處水瀠回。可惜一枝如畫、為誰開……”
小鹿姑姑悄然聽著,臉上露出了一種奇異的表情。
她將目光從張氏跟那袍子上移開,心中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輕寒細雨情何限。不道春難管。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時候、斷人腸。”
正默然出神,卻聽到張氏叫道:“你也要來害本宮,你這瘋子,給本宮滾開!”
小鹿姑姑回過神來,轉頭看向張氏,卻見她已經將那件錦袍扔在了地上,正惡狠狠地盯著自己。
仙草嘆了口氣:“娘娘,你這樣是會凍壞的。”
張氏睥睨她一眼,傲然道:“本宮有皇上的隆恩,神佛庇佑,誅邪不侵,你這妖精還不快快現出原形!”
鹿仙草目瞪口呆,終於俯身將那袍子撿了起來:“你不要算了,這樣好東西,我還不捨得給人呢。”
張氏哼了聲:“你不用陽奉陰違的,本宮有眼睛,是真忠心還是假意逢迎,都看得出來!”
小鹿聽了這句,心中一動,轉頭看向張氏。
張氏卻突然拍著椅子,嚎啕大哭起來:“彤兒,我的彤兒,你死的好冤啊!母后會替你報仇,母后即刻傳金甲銀甲,六丁六神,黑白無常,左右護法,把那些作奸犯科見不得人的奸佞一一拿下!”
小鹿翻了個白眼,拎著那件袍子回到房中,將袍子上的灰塵小心撣去,仍舊規規整整地疊好,放在了床頭的破櫃子底下。
***
桌上的茶水已經涼了,小鹿抿了半口,搓搓手,把牆上掛著的鏟子摘下。
過了冬,地氣漸暖,雖然這數日春寒料峭,但比剛剛度過的那個令人難耐的嚴冬來說已經好的太多。
冷宮本是雜草叢生,西南角上卻神奇地給剷平了一塊兒。
小鹿拎著鏟子來到牆角,繼續去翻那塊地。
屋內的廢妃們聽見動靜,像是看戲一樣都冒了出來,或三三兩兩地擠在廊下,或坐在臺階上,笑嘻嘻地看著她動作。
有人說:“那瘋子又開始瞎鬧了。”
又有擔心:“她會不會哪天發起瘋來,用那個鏟子把我們都殺掉啊?”
小鹿嚓嚓地剷土,看見灰褐色的泥土在鏟子底下翻出來,露出新鮮的內裡。
她抬手抓了一把冰冷有點略乾的泥土,粗糙的土塊在掌心裡摩擦,是一種真實活著的質感。
給冷宮內的女人們呼為“瘋子”,其實是有緣故的。
當初小鹿才給扔到冷宮後,整天呆呆愣愣,不言不語,她雖然給救活過來,卻仍如同死透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