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吵了。
方才擺好的雪瓶掉在地上,清水流盡,晚茶花散落一地,被人踩來踩去,彷彿剛才的畫畫時,溫暖靜謐的時光只是幻境,只有眼前的嘈雜猙獰才是真相。
青蘿哭得很厲害,被人拉來拉去,她大聲哭喊,杜月芷卻聽不見她在喊什麼。那些人神色各異,有的怒罵,有的斥責,有的哀求,有的冷漠,但是卻聽不到她們說的什麼,杜月芷捂住耳朵,眼中一片血紅。
杜月芷彷彿看到前世自己丫鬟被人拉走,而她被人控制在一邊,不管怎麼哭叫,怎麼哀求,都沒有人理她,沒有人幫她。她無能為力,素手無措,看著忠僕被人殺死,看著她們流乾了獻血……
不要,不要!這樣的悲劇,她絕對,絕對不要再經歷一次!
耳朵裡瞬間湧進了聲音,杜月芷跳下椅子,衝進人群,眼前花花綠綠一片,那些穿著輕紗綾羅的人,都在拉她。她咬著牙靠近青蘿,把她護在身後,拼命推開最近的一個婆子,趁其不備,高高揮手打了她一耳光。
“啪!”
眾人一愣。
“小婦養的!”那婆子吃了一耳光,眼睛都紅了,以為是哪個小丫鬟,低頭抓住那細嫩胳膊,一邊罵,一邊往旁邊一慣。都是做粗活的人,手如利爪,勁如烙鐵,杜月芷微微皺眉,幾乎以為自己胳膊要斷了。
那婆子一慣,她身子不穩,踉踉蹌蹌後退著,眼角餘光掃到翻倒的桌子,桌角朝上,剎那間念頭猶如洪水襲來,她狠了狠心,一頭撞了上去。
“三姑娘!”青蘿和福媽媽驚慌大叫。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那婆子愣在原地,看杜月芷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以為慣死了,嚇出一身冷汗。
青蘿掙脫控制她的人,和福媽媽倉惶撲過來,心怦怦直跳。兩人扶過杜月芷,只見那雪白的額頭上,右額角撞出一個大包,紅腫不堪,邊緣已經烏青了,鮮紅的血慢慢流了下來,青蘿用帕子接著,抱著不敢動。杜月芷雙眼微閉,福媽媽死命掐著她的虎口,喚她醒來。
青蘿眼淚直流,抱著杜月芷大哭:“姑娘,姑娘,你醒醒啊,你不要嚇我!嗚嗚嗚,你們這些殺人的劊子手,姑娘若是出了事,你們死一萬次都不夠!”
那婆子呆呆道:“是姑娘突然衝過來,你們都看到的……”
抱琴也不知會發生這種事,正要過去幫忙,卻被畫壁一拉,努嘴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過去。也是,此事說不清道不白,還不知是怎麼回事呢。抱琴遲疑了片刻,慢慢停住了腳步。
看著那三人,她竟覺得她們有些可憐。
唉,誰叫她們不聽話呢?
杜月芷自己拿捏著分寸撞的,耳邊先是一片嘈雜,慢慢聽見了青蘿和福媽媽的聲音,頭腦漸漸清明,只是虎口被掐的疼死了,她裝不下去,慢慢睜開眼,聲音微弱:“福媽媽,別掐了,疼。”
“姑娘,你醒了!”福媽媽大喜,老淚縱橫,顫巍巍抱住她,蒼老的聲音令人不忍聽:“你要是出事了,老奴也不活了!”
“又胡說,我們都得活著。”杜月芷伸出小手,握住福媽媽的,又握住青蘿的,懊惱自己只顧做戲,嚇到了兩人:“別哭了,看哭腫了眼,叫人笑話。”
“姑娘,我揹你去看大夫吧,你流了好多血。”
杜月芷搖了搖頭,當年她在烏氏手下不知受過多少種這樣的傷,早已習慣:“不礙事,我頭不暈,扶我起來,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見人醒了,抱琴又帶人把桌子椅子扶起來,讓杜月芷坐了。福媽媽照看杜月芷,青蘿匆匆捏了麵糰,包在帕子裡,給杜月芷揉著額頭。小丫鬟令兒默默沏茶過來,端在手裡,一口一口餵給杜月芷喝。
“姑娘,你若無事,就容老奴把人帶走交差,也免得誤了姑娘休息。”
那婆子仗勢欺人,人沒事,自然跟她無關,她死皮賴臉,打量杜月芷人小,欺負到臉上了。
杜月芷奪過茶杯慣在地上,“啪”碎成八瓣,清脆的聲音令眾人心中一凜!
“媽媽也別欺人太甚!我縱然再無權無勢,好歹也是個主子!你傷了主子,本是最該萬死,我尚未找你,你倒千催萬催,只顧交差。如此令我寒心,饒你不得!福媽媽,府裡打殺主子的奴才,是什麼下場?”
“回姑娘,輕則打五十大板,趕出府去,重則交到官衙,聽候發落,三到十年的牢獄之災是躲不過了!”
這確實是真的,那婆子心中驚恐,勉強道:“奴婢並非故意,只是錯手傷了姑娘,如何稱得上打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