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妤又將一瓷碗扣在藥爐之上,捧著它一路去往主帥營帳時,已時至酉時。
天色漸暗,雨滴淅淅瀝瀝,仍在下著。將士們也自練兵場迴歸,三兩成群,嘰嘰喳喳地議論著。
“甄將軍自己死了便也罷,卻偏生害了咱們兩千名弟兄,實在令人惱怒……”
“甄將軍行事素來莽撞,此番為了與司空將軍爭奪功勞,卻要兩千弟兄為他陪葬,當真是無能無良之至……”
“雖說甄將軍最終是戰死在敵國邊境,可這也全都是他自作自受,就是連累了我們那兩千名的弟兄……”
將士們所議論的,無不是關乎今早甄劍戰死他鄉之事。
卻因著那兩千名鐵騎的犧牲,令事態轉變至如今這般模樣。
所有人都在指責甄劍,認為他是咎由自取、死有餘辜。
黎夕妤穿梭在軍營間,在這周遭此起彼伏的議論聲中,她竟當真不曾聽見哪怕一句不是指責甄劍的話語。
如此這般,倒真是遂了司空堇宥的意。
而萬千將士只當甄劍那是莽撞行事的死不足惜,認為他最終是戰死於疆場。
可他們不知,這不過是司空堇宥佈下的一張網,而甄劍便無知無覺地踏入了,即便插翅也難逃。
到得司空堇宥帳外時,黎夕妤竟被守衛計程車兵給攔了下,“小公子,將軍正在審問犯人,曾吩咐過不準任何人入內!”
黎夕妤捧著藥爐,面上閃過幾分失落,卻也不願為難守衛,便輕輕點頭。
可她也並未離去,只是筆直地站著,打算在外候著。
“小公子,眼下這雨勢未歇,你不若先回去,若是不慎染了風寒,將軍怕是會擔心的……”
“放她進來!”
那守衛正說著,司空堇宥冰冷的嗓音突然響起。
守衛再不敢怠慢,連忙替黎夕妤掀開帳子,請她入內。
帳內燃著燭火,昏暗間靜靜搖曳。
司空堇宥負手而立,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跪在他腳下的人。
黎夕妤走近後,方才發覺那人竟是先前被司空堇宥派去敵營當細作的仇高義!
而聞人玥站在仇高義身後,一臉淡漠,而目光卻始終望向司空堇宥。
“將軍,求您饒了屬下!屬下當真不知實情,我傳回營中的訊息,全是自那‘夜鶯’處得知,字字不敢有誤!而今日發生此等之事,將軍你即便要怪罪,也該去找那‘夜鶯’問罪,是他背叛了你,而屬下是無辜的啊……”
只見仇高義滿面悲痛,正苦苦哀求著。他似是認為司空堇宥此刻是為了甄劍與那兩千鐵騎的犧牲而審問他,故此便將所有的罪責都撇得一乾二淨。
至於他口中所說的“夜鶯”,想來也是司空堇宥安插在敵營的細作。而這“夜鶯”應當已打入敵軍內部,甚至能夠探查到敵軍要聞,從而再將訊息透過其他細作傳出。
由此可知,那“夜鶯”,便是司空堇宥派去的死間了。自他執行任務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沒有生路與歸途。而倘若他的身份敗露,便必死無疑。除非有朝一日,司空堇宥率兵攻破京鄉城門……
黎夕妤正思索間,司空堇宥突然拂袖,陰冷地望著仇高義,啟唇道,“看來你是半點也不曾將家人的性命放在心上。本將軍派你去敵營,護了你的安危,如今更令你全身而退。可你呢?”
“你從不曾忠於本將軍,每每將訊息傳回,便又會暗中給甄劍傳送一模一樣的訊息!”司空堇宥的面目十分陰冷,雙眸微眯,那是他發作的前兆,“仇高義,你果真……叫人失望!”
“將軍,屬下知錯,屬下知道錯了!”仇高義臉色大變,又驚又懼,卻是不曾想到司空堇宥竟識破了他的伎倆。
陡然間,仇高義伸出雙手,欲去拉扯司空堇宥的裙角,卻見其後退了兩步,他便抓了空。
“仇高義,你認為這般三言兩語的求饒認錯,便能挽回兩千將士的性命嗎?”司空堇宥壓低了嗓音,眼底有寒冰射出。
仇高義止不住打了個寒顫,然他雙眸一轉,便再度將過錯都推在了“夜鶯”的身上,“將軍,屬下的訊息是從‘夜鶯’處得來,如今發生此等悲痛之事,也全是那‘夜鶯’害的!將軍,他背叛了你,為今重中之重,你應當早些除了‘夜鶯’,否則日後不知還會發生怎樣的事情!”
聽了此言,司空堇宥眉梢一挑,驀然俯身,靠近仇高義。
仇高義的身子卻下意識向後傾去,不敢距司空堇宥太近。
“本將軍已無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