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遞到唇畔的茶盞一滯,很快又垂了目,重新露出溫婉的笑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多日不歸定有他的用意,此事到不是婉兒擔心得了的。”婉兒的語氣輕柔,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心不在焉的吃了一下午的茶,終是捱到了夕陽西下,濃重的紅又自天邊鋪撒開來,漸漸蔓延至皇城的每一個角落。
就在紫蓮快要相信這又是一個令人不安的寧靜午後時,白鬚白髮的洪叔急急進了院子,氣悉還未踹勻就拉了兩位主子道:“兩位姑娘快隨老奴去城外避避!”
“可是宮中出了什麼事?”
“王爺呢?王爺在哪兒?”
紫蓮與婉兒接連兩個問題令洪叔更添幾分焦急,也不顧婉兒眼裡快掉下來的淚水,使了勁扯著兩位主子往院子外面走。“快別問了,晚了就來不及了!”
平日裡一向穩重的洪叔都慌亂成這般,想來確有十萬火急的大事,紫蓮努力鎮定下來,忙扶了婉兒,隨洪叔自後門出了宅子。
上了早已備好的馬車,洪叔卻仍一臉不安,不時的撩起簾角向窗外看著。夕陽自掀開的一角湧入車內,依舊柔和而又寧靜,街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小販不時的吆喝聲傳入耳中,除了不時有成隊計程車兵整齊的步伐,一切都與平常無異。
馬車一路飛馳,很快便到了城門,紫蓮注意到這一日城門的盤查似乎比平時嚴格許多。洪叔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鎮定情緒,而後從懷中掏出一方鎏金腰牌,上飾祥雲之紋,想來並不是睿王府的腰牌。繼而掀起車簾一角,將牌子遞了出去,守城計程車兵見過這牌子,果然未再多問便放了行。
馬車急速的向郊外駛去,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紫蓮正想問清宮中出了何事,卻忽然聽到有鐘聲自皇城中想起,那鐘聲沉緩,一聲一聲,迴盪在逐漸濃重的夜色裡,彷彿來自異世的召喚。
聽得這鐘聲,婉兒與洪叔面上都已變色。紫蓮忽而靈光一閃,想起在《古代禮樂》這門課上讀到的句子“逢帝王薨逝,鳴喪鐘以示普天之哀。”
“難道說……”紫蓮不可置信的向窗外看去,而婉兒早已不安的撩開了車簾,卻見火光映天,恍若夕陽迴轉,將黑夜照得透亮。那火光正是自長安街上睿王府的方向傳來的,婉兒篡著車簾的手指已泛白。
洪叔似已料到,緩緩嘆了口氣:“二位姑娘受驚了,而今聖上薨逝,京中時局已亂,老奴受王爺之命,送二位姑娘出城避禍。方才那火正是王爺所放,二位莫要擔心。“
聽了這話,婉兒臉色才稍好些,遠處卻傳來兵刃相接的聲音,洪叔看了眼車外,忙令車伕將馬車停下,領了二人下車迅速的隱入草叢中。
透過影影疊疊的灌木,隱約可見不遠處有兩兵交戰,規模雖不大,但也有百來號人,也不知分屬哪方勢力。
正看得入神,紫蓮忽見身旁的洪叔目露殺意,而後便聽到隱約的窸窣從草叢中傳來,洪叔忽的一轉身,轉瞬間便與一名身穿盔甲的男子交上了手,兩人幾十招下來竟是不分上下,不過洪叔畢竟上了年紀,又奔波了這樣一番,很快便顯出倦意來。紫蓮心叫不好,暗中拔了發上銀簪,緊緊篡在手中,只待尋個適當的時機,拼死一搏。那名男子卻忽然卸了頭甲,低聲吼了一句:“洪叔,是我!”
洪叔也忙收了手中招式,走上前去,待看清那人面容,撫了白鬚道:“潘將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而後又將紫蓮與婉兒引至潘將軍面前,火光映照在那人面上,紫蓮才終得看清這位潘將軍的面容,只見其發若潑墨,而今隨取下的頭甲散落,驟風中竟有淒涼之感。髮絲凌亂間露出劍眉入鬢,雙目炯然有神,一看便是將才。
“這位是潘將軍,潘槊。二位姑娘且隨他去營中避避,老奴便先告辭了。”洪叔拱了拱手欲轉身離開,卻被婉兒護著抓住臂膀。
“洪叔要去何處?”婉兒滿面的不安,眼中早已蓄滿晶瑩流轉。
“自是去城中接應王爺。”洪叔的語氣柔和了許多,似在撫慰婉兒的情緒,奈何婉兒聽了這話卻死死篡住他的臂膀,不肯鬆開。
洪叔於是嘆了一聲:“王爺留了話,讓兩位姑娘隨潘將軍回營中躲避,待天亮之時便來營中與幾位匯合,再決定是否返京,倘若……倘若天亮后王爺與老奴都未至營中,則由潘將軍護送二位至江南,自會有人接應。”說道這裡,洪叔看向紫蓮:“若當真到了這一步,王爺交代,務必求姑娘護秦姑娘周全。未能送姑娘歸鄉,是王爺失信,只能來生再還了。”說完,洪叔竟單膝跪於紫蓮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