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帝並未回話,直到將太子放回床榻,又給他掖好錦被,才轉身道:“朕送你出去。”
蘇卿言被嚇得有點結巴:“不……不用了,臣女帶來的丫鬟就等在外面呢。”
皇帝似乎對她這態度不太滿意,放柔了聲音道:“你不用每次見朕都如此拘謹,畢竟你是弘兒的親姨,他又這般喜歡你,咱們遲早也該是一家人。”
蘇卿言支支吾吾地應了,走出殿外才大鬆了口氣,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突然回想起皇帝剛才那句話,好像有種令她不敢深想的意思藏在其中。
再琢磨了會兒,頓時打了個寒顫,決定不給自己添堵,趕緊叫來秋嬋陪她上了軟轎,她今日受了不少驚嚇,得回府去好好躺著,彌補無端損耗的精力。
誰知這一覺睡醒,好像就莫名變了天。
先是相府來了位不速之客,偏偏這人身份還不低:禮部尚書夫人,周夫人的嫡親妹妹,蘇卿言得恭敬敬叫一聲表姨媽。
可她這位表姨媽,從來都不是省油的燈,她在周夫人的孃家排行第三,從就小心高氣傲,從閨閣內的女紅、閨閣外的名聲,再到出嫁時的夫家,生出的兒女……樣樣都要和周夫人比個高低。
原本兩人嫁的差別也不太大,可自從蘇卿言的父親爬上左相之位,姐姐又被嫁進東宮,生了太子之後,這位表姨媽就實在沉不住氣了。她婚後生了兩子一女,兩個兒子先後進了翰林院,按說也算有出息,可蘇家眼睜睜就成了國丈,這是她拍馬也趕不上的榮耀啊。
正當周姨媽為這難以逾越的鴻溝,成天鬱鬱寡歡之時,劇情卻峰迴路轉,蘇家大姑娘沒熬到後位就病逝,小兒子還在學堂唸書,暫時也看不出有何過人之處。最重要的就是這位二姑娘,因為那件爭搶提親之事,再加上永寧侯府老祖宗的一句斷言,弄得幾年無人問津,十七歲還待字閨中。
這下子,周姨媽的腰桿子立即就直了,愁也拋掉了,臉也豐潤了,今日特地來相府,就是為了顯擺小女兒駱菡玉即將出嫁的訊息。
蘇卿言大清早就被喊起來,暈頭轉向地被塞進件淺黃雲紋的褂子裡,然後又被按著戴了一堆首飾,再牽過來前廳來給周姨媽陪坐。
於是沒睡好的蘇家二姑娘,全程鳳眼半眯著,顧不得被精心盤好的髮髻,生無可戀地歪靠在椅背上,偶爾往旁邊掃一眼,還帶著補眠失敗後的慍意。
周姨媽卻渾然未覺,她正喜滋滋地講著自家閨女,如何被顯國公世子看中,官媒是用如何的排場,將聘禮一車車地送來,聘書裡又是如何誇讚駱家姑娘的淑德才貌,彷彿給尚書府的門楣都添了道金光。
她洋洋得意說完這些,總算有功夫停下喝了口茶,偷偷轉眸往而蘇卿言那邊撇,想在她臉上捕捉到些嫉恨之意,可二姑娘從頭到尾只是懶懶坐著,偶爾打個呵欠,再調整姿勢繼續發呆。
而自家姐姐臉上,也始終帶著客套的微笑,彷彿一眼看穿她的來意,高高階起相府主母的架子,半點情緒都不外露。
周姨媽覺得挺沒意思的,千里迢迢來演一出好戲,人家卻完全不接招,她將茶杯放下,決定下一劑猛藥,扯了扯旁邊一直規矩坐著的駱菡玉,笑著道:“聽說你三表哥也曾對你表露過仰慕之情,按說他如今在吏部也做到了四品,堪堪能與我家玉兒相配。可惜他曾經做出過失德敗行之事,到底是比不過顯國公家世顯赫,也不及世子才德兼備。”
周夫人的眼皮抖了抖,笑容漸漸斂了下來。
誰不知道周家三郎和蘇家二姑娘自小青梅竹馬,兩家原本都有結親之意,誰知半路殺出個永寧侯世子,兩人都爭著向蘇家下聘,相互都憋著火,某次狹路相逢,竟如市井地痞一般打的你死我活,被京中士族傳為笑談。再後來,就出了秦夫人那句話,週三郎被父親狠狠教訓了頓,又被罰閉門思過,從此後為了仕途和名聲,對蘇卿言避之不及。
周姨媽這時提起這人,擺明就是想抬舉自家女兒,順道擠兌下蘇卿言:當初那般風光,現在還不是落得個躲在閨中無人問的地步。
果然,當她丟出這招殺手鐧,就如願地看見,蘇卿言的朱唇緊抿,眼角眉梢都掛著寒霜。
蘇二姑娘冷臉時,就像在憋什麼陰險毒計,周姨媽莫名覺得脖頸發涼,低頭收回目光,尋思著秦老夫人說的那句話還真沒錯。
可蘇卿言只是在心裡吶喊:到底有完沒完啊!現在都快到飯點了,這姨媽還說個沒完,自己說還不夠,還要拉著駱家表妹一起,乾脆給她們在府裡搭個臺子,專門開場戲算了。
於是她不耐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