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信很明顯起了效果,母后雖失望,不能在宮中食飴弄孫,但也沒多說什麼,只送了些藥材來,看看能不能讓江尋這下半身枯木逢春。
日子兜兜轉轉過去,又是一年冬天。
這夜初雪,整個鎮子銀裝素裹,日光灑在地面,星星點點生輝,璀璨如天宮。
江尋約我入山遊玩,他在半山腰處紮了個小棚,水混土泥製成的牆,上頭搭了個簡易棚屋,裡頭烤炭,不冒火的那種,可供暖一夜。
我披著厚厚實實的大氅,手裡撕豬肉煎餅,小口小口吃著。這夜星光正好,山高了,離天就近,幽藍色的天裡躺著一條銀光迷離的星河,像是鏡花水月的一場夢。
江尋將我摟入懷中,輕輕問:“好看嗎?”
我點了點頭,嘴裡的餅還未嚥下去,等了一會兒,答他:“好看。”
他抿一口梅花釀,眸光深邃而明亮,喉頭滑動許久,才說:“今生有美酒與夫人相伴,足矣。”
我心頭悸動,默不作聲地吃餅。
的確,想我遭遇前朝舊事,若不是江尋冒死護我,我哪能大難不死,從宮中逃出來。
他護我,敬我,愛我,我也不是鐵石心腸,哪能不知。
只是生性疏懶,不愛多動思慮。
這夜風聲很大,我賴在他的懷中,輕輕說:“夫君,我心悅你。”
不知他聽清了沒,片刻,江尋低頭,將薄涼的唇覆了上來。
我想,無論聽沒聽到都不要緊。
江尋比我聰慧,比我通人情,曉俗世,入得世間泥濘,出得天上純然。這樣的人,定然是知道我心中所思所想的,且從始至終都是知我心意。
江尋在等一個答案,等我多年以後,是否會親口訴說愛慕。
我心悅他,喜歡他,願一心待他,將真心交付。
莫提前世,莫問來生,今朝與他同心鎖,來年描眉待春歸。我願追隨他策馬天涯,年年歲歲日日朝朝。
這時,我突然想到母后的一句話:人一生在等另一個人,無需旁的話語,他來時,你便知道那是他。
當江尋初次見我,他覆一身雪色大氅,站在花枝下,玉樹蘭芝。
我沒挪開眼,便知是他。
他喚我公主,俯首稱臣。
江尋,的確是臣,屬於我一人的裙下之臣。
(全文完)
第78章
【江尋番外】
江尋猶記得最初見她的那一瞬; 他在唇齒間反覆咀嚼她的名字; 阿朝。晨間的第一縷朝陽,霞光萬丈; 猶如神降; 如她一樣。
江尋輕飄飄瞥了一眼; 不敢多看; 斂眉低頭; 裝得一副乖順模樣。
她是公主,他是臣子; 隔著宮闈重重、簾幕深深; 等閒接觸不到; 更別提相識相知。
說不上一見鍾情,倒是時隔許久的再見,偏了幾寸心。
許多年前,她還只是個懵懂的小丫頭,傻子一樣躲在孃的懷中; 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悄咪咪看他一眼; 再看一眼; 當旁人都瞧不出她的心思似的。
就是這樣的傻子; 如今也長成了豆蔻年華的漂亮姑娘,享盡富貴榮華的一國公主。
前朝亡國時,江尋在宮外守著。他有娘留下的口諭,須得接前朝公主逃亡。這一樁事幹得不漂亮; 若是被人知道他包庇前朝餘孽,便是滿門抄斬。
一國之君,孤家寡人,要守住這朝廷,必要多心多疑,不留隱患。
江尋深諳此間道理,他本就是玩弄權術的亂臣,與純臣的忠心耿耿相差甚遠,若是能在今朝保住官位,不單要效忠,還得做出些業績,送出前朝公主做大禮便是很好的一項。
他心裡充斥著對親母的恨,面對阿朝也是這般心緒複雜。
本想將她獻給今朝聖上,見面時又猶豫了。
阿朝彷彿什麼都不怕,兀自喝酒,見他來就笑,自以為豪爽,卻不知那等殊色有多撩人,讓他心癢難耐。
他對她心猿意馬嗎?真是諷刺。
他沒見過女人?對他投懷送抱的女子千千萬,何患無妻?
總歸是年少時見過的小姑娘,心裡有些印象,僅此而已。
江尋莫名想逗她,啞著嗓子開口,問:“臣欲求娶公主,不知你意下如何?”
她張著櫻桃小嘴,啞巴吃黃連一般半天蹦不出一個字,著實好笑。許久後,阿朝才木訥開口:“本宮……意下不如何。”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