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害了!
鳳姐是個爆炭,她一拍桌面,憤然而起,說道:“居然有這等國賊!視人命如螻蟻,建功立業的本事沒有,還專門拆自己家的牆角,給外人以可乘之機!這種人凌遲都是便宜了他!老丈,怎地如此大事都被陳家掩蓋了?若四年前就發現陳千戶用戰船為自己謀私之事,早些撤職查辦了,就不會三年前盂蘭盆會慘案,唉,那年有兩千餘金陵百姓慘死其中,這裡頭就有我的街坊領居,被踩踏的不成人形了,辨認不出來,那些遺體都合葬在雞鳴山腳下。若真有陰曹地府,這兩千慘死的冤魂在地府裡也要把陳千戶咬死無數次。”
“官官相互啊。”老經紀搖頭嘆道:“陳千戶那時在福州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親家靖海侯更是東南一霸,靖海侯世子夫人是他親閨女,還有各種姻親、門生、同袍的交情,有這些關係網護著,朝廷一絲風都聞不到。陳千戶回來寫給朝廷的請罪文書我在邸報上都看見了,說他率兵支援臺灣,先遇倭寇,再遇海盜,在海峽遭遇風暴,全軍覆沒,向皇上請罪呢。京城那些太監們早就被陳千戶餵飽了,關鍵時刻都出來給他說好話,皇上被奸臣矇蔽,只是罰俸一年,陳千戶繼續做他的官,若不是次年盂蘭盆會慘案將陳家連根拔起,唉,福州還不知被禍害成什麼樣呢。”
鳳姐聽的很入神,問道:“老丈,您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老經紀淚流滿面,哽咽道:“老朽今年六十了,一生只有一個兒子繼承香火,打小就跟著我在揚州各處的榻房跑經紀這一行,他是個勤快的好孩子,成家立業,為了讓家裡更富裕些,他棄了經紀行,改作遊商,專門在各地販賣布匹,賺了不少銀子,給家裡買田置地,挑起了養家的擔子。所以老朽在五十歲就金盆洗手不幹經紀行了,在家含飴弄孫,好不自在。”
“四年前,兒子突然寫了一封家書,說近來販了兩船上好的絲綢到福州,全都被陳千戶的管家看中買下來了,付了現銀,因是大買主,他便親自押著船去交割,那陳管家居然直接將船引到了福州水師的軍港碼頭停泊,他當時還納悶呢,心想給將士們裁衣裳,怎麼可能用絲綢這麼貴重的衣料呢?誰知陳管家叫了百來個水兵來,將兩船的絲綢全部抬進了停泊在港口的戰船上!我兒子不敢吱聲,回到榻房,又看見陳管家來榻房購買瓷器,兩天後,就聽說陳千戶帶著福州水師支援臺灣去了。”
“他覺得疑惑,暗中向榻房相熟的經紀和遊商打聽此事,人家告訴他,陳千戶以出兵或者巡海的名義走私貨物,早就不是什麼秘聞了,還說整個東南沿海,類似陳千戶這樣假公濟私的官員不計其數,大家心照不宣而已。所以海禁誤國啊,正經的海商被砸了飯碗、工匠失業,港口沒落,好處全給走私海商、太監、貪腐官員們得了,禍國殃民……”
這老經紀的兒子將福州的見聞寫在信中,沒過多久,邸報上就登了福州水師的援軍全軍覆沒,還有陳千戶的請罪文書。然後兒子就神秘消失了,連著幾月沒有來信,老經紀親自去了福州尋兒,也毫無蹤跡,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家中老妻有病、孫兒還小,兒媳婦整日哭泣,失去了頂樑柱,總不能坐吃山空,不給孫兒留些家產吧?所以老經紀為了家族生計,重新開始做起了經紀行。
老經紀一生如此坎坷悽慘,眾人聞言,許多感情豐富的人都跟著流淚,其中就有外硬內軟的曹核,曹銓看著兒子哭天抹淚的樣子,心想我若死了,這討債鬼兒子也就哭成這樣了。
鳳姐更是哭的梨花帶雨,說道:“老丈,你怎麼不去報官呢?”
老經紀抹了一把辛酸淚,嘆道:“就像剛才說的,官官相護,陳家勢大,還有親家靖海侯護著,我去那裡告?我一把年紀了,活夠了,進京敲登聞鼓告御狀都不怕的。可是我有牽掛,家裡有老妻幼孫啊,若真告起來,我的家人恐怕都要去地下和兒子團圓,所以我非但不敢報官,連兒子最後一封信都燒了,就怕給家裡招禍。”
“蒼天有眼!一年後陳千戶被凌遲處死,陳家滅族,我還去了福州看陳千戶行刑,劊子手好刀法,一刀又一刀,那陳千戶被割的幾乎只剩下一個骨架了都還沒嚥氣呢,真是痛快。”
徐楓重重在飯桌上砸了一拳,悶聲道:“陳家該死!”
難怪大姐徐碧蘭嫁到靖海侯府會鬱鬱而終、難怪兩個外甥吳敏吳訥小小年紀、寧可冒著諾大的風險千里迢迢坐船跑到金陵,也不願意繼續待在侯府,徐楓從未想到,魏國公也從未提起,那陳家居然如此可怕,從這種為了利益不折手段的人家嫁到靖海侯府做繼室的陳氏怎麼可能眼整整看著吳訥繼承爵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