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不願,可柳大娘怎麼會依?當她還“活”著的時候,柳大娘就唸叨著,說要抱孫兒抱孫兒。她搖搖頭,自己跟自己解釋道,或許家裡已有了新夫人,現在不過是想找個服侍的下人罷了……
何愈輕笑了一聲,說:“有手有腳,要什麼伺候?”
“還是天亮就走麼?”白梁問道。
何愈沉思了片刻,道:“如你所說,先不急。”
白梁幽幽嘆了一聲,“可是,都這麼多年了……”
“此事不必再提。”何愈冷淡地說道,“現在準備準備,天亮便走。”
☆、第60章 療傷
第二天早上,有愧從睡夢裡醒來。這晚她睡得有些淺,心裡總揣著點事兒;難的安穩。這個時辰師父和小童還沒醒;她輕手輕腳地下床,準備到後院燒好開水;好讓她那師父醒來後有熱水可用。
可問題是她若想去後院;便要從前屋經過,而何愈就在那屋裡。她覺得自己怪沒用的;明明說好了要恨他要忘記他;可那人真的出現在跟前了,又一點骨氣都沒有。
這麼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決定出去算了,她先將門推開一條縫,看見何愈還和昨晚一樣;在桌邊保持著靜坐的姿勢。
他應該也一整晚都沒睡;背上披著的那件披風已經脫到了地上;露出被血染透的繃帶。傷口似乎不小心崩裂了開來;他擰過一隻手臂,費力地握著那一截散開的繃帶。背上的肩胛骨猛然拱起;將那本來就嚴重的傷口弄得更要命。
這口子明明是長在他身上,可有愧倒覺得劃在自個的肉裡了。當那半截繃帶從何愈的手裡再次滑落的時候,有愧再也忍不住了。她故意將門推得一響,告訴何愈她出來了。果然,一聽到有人來了的聲音,何愈便止住他那有些狼狽的動作,一手撐著桌沿,朗聲道:“姑娘起得早。”
他將自己偽裝得很好,如果她剛剛不是親眼看見,也不會察覺到那聲音裡的虛弱。這讓她想到從前的一些事情,那時候他腿不好,下雨的時候她便去給他捶腿,但他總是會拉住她的手。她以為這是因為他心疼她,原來她想岔了,那只是他不願意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罷了。
她總是這樣,盡弄些誤會,最後可好,丟了半條小命。
她默默將眼神低了下去,看向別處,“嗯,今天醒得早了些。”
“是我們昨晚吵到你們了嗎?”何愈說。
“不是,”有愧答道。
昨晚一點都不吵,白梁不過待了一會兒便出去了,然後那個房間就是一片寂靜,安靜得好像他不存在一樣。
她頓了頓,笑笑地說:“倒是雨響了一夜,更吵。”
何愈也笑了,鳳眸一暖,緊接著便皺起了眉。
有愧忙上前一步,手覆在他的手臂上,關切地問道:“又痛了麼?”
當手感覺到下面的發燙的溫度時,有愧才意識到自己又幹了些什麼。
她真想自己狠狠地給自己一巴掌,怎麼就這麼沒用呢?他曾射過你一箭,再怎麼痛也是活該。
可心裡是這麼想,但不知怎的,她的手已經握上了那一截耷拉下來的繃帶。
她將繃帶上的結給解開,那隻結已經浸透了血,縮成一小團,她拿不穩,半晌也解不開。
何愈的身子猛地一怔,然後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深邃鳳眼敏銳的在她臉上審查什麼,一時看不出情緒。
有愧不由屏住呼吸,緊張起來。
難道他認出她來了?這不可能,要能認出來他早就認出來了,但不然他為什麼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
一股淡淡的期盼在她心裡攀升,如果他能把他認出來,那是不是說明他的心裡還有她呢?
過了半晌,何愈的手勁陡然一鬆,背過臉,淡淡地說:“你不怕嗎?”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我背上的傷?”
“這有什麼好怕的?”有愧默默將手腕從他的手裡掙脫開來,他還是沒能認出她來,“我師父經常幫助一些受了傷的病人,他們有的斷了腿,有的斷了手,都比這可怕的多了。”
比如她的胸口的傷。
師父說,那箭頭在她的心房上穿出一個洞。這種傷,人是救不了的,要看天。
有愧小心翼翼地解開繃帶,繃帶下的縫合線有些已經崩裂開,這麼近她才真正看清楚這傷口有多猙獰,像一個怪物長著血盆大口,血淋淋地看著她。
她的手指顫顫巍巍地碰觸在崩斷的傷口上,低聲道:“傷口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