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擺弄頭髮,出門時的正經裝扮自然十分精緻好看。
謝平瀾還記著,那是由明月那烏黑的雙鬢開始結成幾根細長的髮辮,用漂亮髮帶和荊枝白玉鈿固定,盤在了腦後,露出她羊脂似的耳朵來,叫他一見著,就生出香霧雲鬟之念。餘下的烏髮像瀑布般直垂到腰際,老是引得人不由自主將目光投到她纖細的腰肢上……
可這會兒,白玉鈿已經被他取了下來,髮帶也鬆了,明月那小姑娘閉著眼睛一臉滿足地伏在他懷裡,滿頭青絲披散在他膝頭。
順如水,滑如緞,纏繞在他的手指上……
纏住的又何止是他的手指,謝平瀾覺著他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宛如陷身在一場迷夢中,因太過享受這種沉溺的感覺,壓根兒不想掙扎。
他定了定神,像是生怕驚醒明月似的壓低了聲音:“金湯寨那邊……”
明月緩緩睜開了眼睛。
謝平瀾繼續道:“你爹不在,白策應當也會隨他前往兩軍陣前,聽說你弟弟還小?”
明月一點都不想動,懶懶自鼻子裡“嗯”了一聲。
不是她喜新厭舊,謝平瀾的懷抱比鈴鐺舒服多了。
謝平瀾笑笑,柔聲道:“那遇到事就需得你來拿主意了,你要快些長大啊。”想了想還是覺著不放心,又道,“不知道你們山寨裡其他人如何,會不會趁機生事?”
明月就把山寨其他幾位當家的情況給他說了說。
“三當家名叫於澤,聽說入夥前給大商賈當過賬房,管賬是把好手,就是有些貪財,錙銖必較,我不喜歡這人。可山上七座山寨這麼多人吃的用的一直都是他在管,又離不開他。有我爹壓著還好,就怕我爹不在山寨時間長了,他生出別樣的心思。四當家叫嚴英壽,嚴四叔沒什麼可說的,為人忠厚,我爹又救過他的命,對他十分信重,這次我們來大化,就把山寨交給了嚴四叔管……”
謝平瀾聽她說來說去,就沒哪個能真正獨當一面的,暗忖怪不得湯嘯定計半路上設伏,想必他也覺著,只要殺了隋鳳,金湯寨便不攻自破了,待來日杜昭取鄴州的時候,那些人根本夠不成阻礙。
這個局面對明月而言有利有弊,謝平瀾忍不住道:“要不我再派幾個人給你使?”
“啊,你不是說要留個侍從給我麼,足夠了,剩下的人手你還是帶去密州吧。”
兩人四目相視,明月憂心忡忡地道:“等到了密州,你也要處處小心啊。你看,連我爹都更信任嚴四叔一些,因為他救過嚴四叔的命,偏心自己施恩過的人是人之常情,杜昭和你再好,只怕也不能免俗,你又為我得罪了湯嘯,小心他們聯合起來給你小鞋穿。”
謝平瀾笑了,胸膛一震一震的:“杜昭比你想的講義氣,也會用人。再說湯嘯,他也不會那麼蠢,還沒怎麼樣呢就想著對付我。此人行事雖然毒辣,卻並不是瘋狗一隻,你看他這段時間在鄴州的所作所為全都有跡可循,符合他一向的處事原則,只要結果有利,手段百無禁忌,到不是特意針對你父親。你就別操這份心了,照顧好自己,我在密州也好少些牽掛,放開手腳。”
明月目光灼灼看了他半晌,嘴唇微動,應了個“好”。
火光倒映在她那雙大大的黑眼睛裡,就像是眸子深處有火焰在跳躍、閃亮。
彷彿那裡面蘊含著無限的活力與生機。
謝平瀾看著這樣的明月,鼻端縈繞著她身上清新的幽香,彷彿置身於春夏間五彩繽紛的花園,想想這樣的亂世,就要把她丟在金湯寨那樣一個自己夠不到的地方,就特別想把她縮小了,裝進衣袋裡一同帶走。
“我那個侍衛武藝頗高,別浪費了,叫他去教導你弟弟。”
明月聞言甜甜地笑了:“知道了。”
這樣囉嗦的謝平瀾還真是少見呢,所以就像他說的那樣,他是真的在擔心自己吧。
明月放心地閉上眼睛,往他懷裡又拱了拱,示意他別光顧著說話,用心點摸,不要停。
謝平瀾又好氣又好笑,暗自嘆氣:還是太小了,這麼個古里古怪的小姑娘,他要等多久才能等到她長大?
雖然很是不捨,他還是得提醒她:“明月。”
“嗯?”
“咱們今晚要在這裡一直坐到天亮麼?”
“不啊,什麼時辰了?”
謝平瀾抬頭看了看月亮,估計道:“這會兒差不多戌末,快到亥時了。”
明月輕“啊”一聲,嘀咕道:“這麼快?”揉著眼睛坐了起來,“是時候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