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款八百萬,若在往年,朝廷承擔不起這筆開銷,好在先帝在時清洗江南,抄沒白銀上億,其中半數充作朝廷軍費,另外半數則悉數歸於國庫,現下拿出一部分來,也不算傷筋動骨。
賑災銀兩事關重大,絕不容許半分盤剝,內閣上下連著商議兩日,還是孫朝遠力排眾議同意了長青的方案,將取締多年的高祖法案臨時啟用,各地官員貪汙賑災款項達五十兩銀,即刻處剝皮充草之罪,家人一併斬首示眾,以儆效尤,此法雖不能久用,但在立法之初還是狠狠震懾了百官。
這一回黃河洪澇是為百年不遇的大災,殃及百萬災民,朝中上下極度重視,內閣幾位老臣幾乎吃睡在了聽政院,孫首輔更是直接讓人搬來了自己的床榻被褥,長青從前只聽官場黑暗,處處機關,然而和這些老臣們相處以來,入眼都是這般情景,實在不由得感慨,聞名不如見面。
賑災之事內閣可以代為處理,但西北之事關乎軍權,內閣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擅專,上報之後,沒過半日,宮裡下旨,大將軍傷重,暫移回京療養,西北軍務由副帥周疆代管。
西北軍副帥周疆本名周傳峰,不到四十歲的年紀,當初副帥戰死,論戰功姬威是第一人,不曾想先帝直接越級加封了姬威侯位,把西北軍副帥之職交給了戰功平平的周傳峰,親自為他賜名疆字,以示榮寵,算起來,他該是保皇黨。
呼延殘部糾結關外遊族,和內鬼裡應外合重傷大將軍之後,便大舉入侵,雖說此時換帥並不得已,卻也是接手西北兵權的大好時機,但周疆此人能否鎮得住十五萬西北軍,還是未知之數。
建元之初就遇上這般天災人禍,江承急得幾天沒睡著,好在內閣那邊反應迅速,不過幾日就將黃河洪澇之事全盤接手下來,賑災事宜進展頗佳,算是減輕了他的壓力,初時的煩躁過後,他反倒發覺了事態對他十分有利。
若在尋常時候,想把兵權從姬家人手裡奪出來,不知道要廢多少工夫,還得提心吊膽生怕把姬威那個天生反骨的小子給逼反了,這回藉著呼延殘部重傷姬鎮的時機,順順當當完成了兵權的交接,只要周疆撐得住,把那幫遊族打回老家,就算姬鎮養回來了,也回天乏術。
想通了這一點,江承的心情反而好了許多,也有心思去做表面文章了,連發幾道聖旨派人沿途照顧姬鎮,更給西北軍加撥三百萬軍費,滿心寄望周疆能打一個漂亮仗。
荊州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朝廷屯兵三萬,軍糧府庫多達十幾座,足夠三萬軍士數年開銷,但凡被有心人煽動,很容易造成難民動。亂,內閣正是考慮到這一點,在朝廷的賑災銀還沒下發之前,就令荊州太守劉宏之開倉放糧。
擔心有官員監守自盜,內閣派去的欽差都是平日戰鬥在朝堂第一線的言官,別管能力大小,個頂個的清正廉明,但凡發覺哪個府衙放的粥米稀了一點,都能把當地官員罵得狗血淋頭。
下發政令再簡單不過,然而要往下落實就十分困難,旁的不說,貪汙五十兩銀即刻剝皮充草這一條,敢在這個風口浪尖頂風作案的,不是真傻蛋,就是上頭有人。欽差難做,只能把事情推給內閣,然而內閣裡數位閣臣也各有關係網路,可能今天抓的是某個閣臣家的小舅子,明天就是同村後輩,都是活生生見過的人,為一點銀兩把人生生剝去皮填進草,這是隻有高祖年代才做得出的事,一個放過,兩個放過,法案就成了空懸。
由於臨時啟用高祖法案是東廠那邊提出來的,一時間東廠在朝中的名聲也壞了幾分,說的大多是前朝的事,說什麼東廠鷹犬謀害朝廷棟樑,閹宦小人妄圖操縱朝綱,連著幾日,內閣眾人對長青都是能避嫌則避嫌的。
長青初入官場,從不知這世上竟然能有這般顛倒黑白之事,往年朝廷賑災,事後核查,大部分賑災款項都不知去處,多少災民沒有慘死在天災之下,反倒生生餓死在朝廷搭建的草棚裡。他提出嚴刑律法,也是一心想要杜絕此等事件,忙了小半個月,盡心盡力,卻發覺所有矛頭都指向了自己。
賑災之事不順的同時,西北軍節節敗退,被呼延殘部生生打出了嘉峪關,本朝建立以來,從沒有這麼狼狽過,江承氣得發瘋,要不是臨陣換將不妥,他恨不能把周疆從西北拎出來活生生凌遲掉。
直到滿朝武將的名錄翻了個遍,江承才明白當年父皇說姬家一時半會兒動不得是什麼意思,不是從他們手裡拿兵權難,而是從他們手裡拿出了兵權之後,沒人接得過去。
姬家從高祖朝始就一直駐守西北,當年整條河西走廊也是姬家先祖拿下的,沒人比他們更會因地制宜,換一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