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已,我和羅傑也只好用強,一左一右夾著小漩和夏晴往裡塞,這種擠法有點象古羅馬兵團做戰。待到我們兩人大汗淋漓,兩個女孩花容失色上得車來,車廂裡早已人滿為患。座位必然是沒有了,就是稍顯寬敞的立足之地也不多,隨著那些跑得過慢擠得不狠的人不斷加入,到火車咣噹咣噹開動時,我們被徹底夯實了,而且是在鹹魚堆裡慘遭夯實。
我沒想到我的第一次旅行以浪漫的場景開場緊接著就這麼不浪漫起來。車廂裡瀰漫著濃濃的菸草味、汗臭味、機油與劣質沙發皮革的混合味、還有其它莫名其妙亂七八糟說得出來源和說不出來源的味道。這些味道攪拌在一起肆無忌憚地刺激著我們的嗅覺,還有天南地北吵吵嚷嚷的鄉音沒頭沒腦對耳膜的撞擊,空氣濃釅得象鼻涕,擁擠、髒亂、燥熱、吵鬧、厭煩、噁心一起堆集在小小的車廂裡。所有這一切的味道、聲音、感覺在車輪與鐵軌的碰撞中迅速地振盪、混合、化學反應,產生出一種非常奇怪的不知該怎麼形容的綜合體,我們四人幾欲嘔吐。
車子前行著,我們全無剛才在臥鋪車廂裡的閒情逸致。我們被包圍著,只有立足之地,沒有伸縮之處。所有的人都長著一張昏昏欲睡的臉,麻木不仁。我想透過縮胸、收腹、吸氣盡量地壓縮自己,以便能與周圍的人減少接觸。而每次我廢盡心機獲得的盈寸空間卻為別人贏得了盈寸的自由。他們乘機將身子擺弄得更為舒適一些,而他們的肌體依舊緊貼著你,如寄生蟲一般,粘乎乎的並且很不乾淨。
在這種環境下我當然不可避免地與小漩實現肌膚相親,但這種環境下的肌膚相親根本不可能讓我產生更多的想法。我開始盼望時間真的如小學生作文中所寫的象箭一樣快。我從沒這樣企盼過黎明的到來。
到了凌晨五點,當天邊剛露曙光之時,小漩終於在頭頂行李架上一雙無比怪味且奇髒無比的腳的晃動下忍不住吐了出來,緊接著夏晴開始吐。我和羅傑硬生生地把到了嘴邊的東西又咽了回去。因為我們自帶的飯盒已快不夠這二人吐了,而我們根本不可能擠到廁所邊,除非一口噴在別人身上。可我們又怕被暴打,就算不被暴打,將心比心,若是別人一口吐在我們身上我們一定也會一口還吐回去的。因為面對別人體內的髒物,你根本就不可能不還以你體內的髒物,哪怕你腦袋裡並不想,可事實卻是讓人覺得你在以牙還牙,很小氣。所以為了安全及自身的體面起見,我們所能做的就是象牛一樣完整地完成反芻的全過程。
我很佩服我身邊的這些衣裳不整的人。我想這些人一定是坐這趟車的老客了,他們對我們的嘔吐簡直就是毫無反應,依然昏昏欲睡和麻木不仁,有的乾脆睡著。我記得所有動物中好象只有馬能夠站著睡,我想這些人可能跑起來會很快。
我開始面無人色地懷念臥鋪車廂。短短的十幾個小時,經歷了華屋山丘的劇變。在那裡可以浪漫,可以風花雪月,甚至想著一些深刻的如“再也不會來的人生偶遇“之類帶有些哲學色彩的問題。而這裡所有的想法就是能蹲一下,最奢侈的念頭就是能坐下,哪怕是小坐片刻也會感覺如久旱逢甘露那樣救命。看來要浪漫也和吃飽穿暖才會想到做愛一樣,必須要有條件,如有錢,有關係,有寬鬆的環境,浪漫就算會產生在廁所裡也不會產生在這裡。
關於浪漫能夠產生在廁所裡我倒是有例為證。原來我們住的南區宿舍右前方有一片竹林,竹林裡掩映著一個廁所,很是清靜。我常常捨近求遠到那裡如廁。這個廁所的排氣功能很好,上下開窗,常有穿堂風過,味道並不刺激。每當我透過廁所上下的排氣窗看到外面搖曳的竹葉時,便覺得很放鬆,拉得很盡興,甚至有些快感。因為一點也不侷促,我也常常蹲在那裡幻想一些風花雪月或是一些人生的問題,我覺得這樣的如廁很浪漫。
(待續)
作者:唐釅回覆日期:2002…12…1023:22:11
七十七
火車終於在早上九點多鐘到達黃山。當我們疲憊不堪地下來時,歷時八個多小時的苦難才宣告結束。
我們四人從未這樣受過苦,當腳剛觸到地時,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從未體會過坐竟是這樣的愜意,兩個女孩簡直要賴著不起。四人圍成一圈,簡直不忍多看對方。羅傑耷拉著眼,兩個眼袋大的真想讓人把他摘下。小漩和夏晴披頭散髮,面容憔悴帶著菜色。看著對方,不用說就知道自己也是邋遢無比,樣子可笑,這就是以人為鏡,可以知美醜。但我們誰也笑不出來,沒有力氣笑,也沒有資格笑,以至後來就覺得一點也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