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是想為昨天的事向我道歉吧?”伊楠本想開玩笑,話一出口,驀地覺出曖昧之意,立刻紅了臉,所幸他看不見。
昨晚的失態赫然映入腦海,他也感到了幾分尷尬,低聲道:“確實應該道歉。”
伊楠清清嗓子,故作輕鬆道:“道歉就免啦,不如——你再請我吃頓飯吧?昨天我都沒吃飽。”
“伊楠,我們……”梁鐘鳴艱難地斟酌著,那句“到此為止”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他忽然改變了主意,“好,你想去哪裡吃?”
還是當面談吧,他想,至少可以有個緩衝,不似電話裡這般突兀,況且他也確實想最後再見她一面。
山:浮木(13)
伊楠並未察覺到他的異樣,高興地說:“天冷,我們去吃大排檔怎麼樣?有火鍋,很暖和的。”
大排檔?梁鐘鳴愣住了,多遙遠的詞彙,在心裡勾起一抹溫柔的回憶,“好啊!”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約定了時間,他換了衣服出門,獨自開著車。
他以為自己會迷路,其實沒有,那條記憶中的道路熟悉得就像刻在腦子裡一樣。
在街角泊好車,他四處張望,尋找伊楠的身影。
隔著街,她朝他笑著揮手,大聲地喊:“你弄錯方向啦!”
他朝她聳聳肩,也綻開了微笑。
他們跟從前一樣,扎堆在鬧哄哄的食客中,漫無邊際地聊著,無關痛癢。他和她,彷彿就是這世間最普通不過的一對朋友,可是彼此的心裡卻有柔情緩緩淌過。他不自覺地起了留戀之意。
吃飽喝足後,他們在行人稀落的街上散步。
梁鐘鳴一直伺機尋找合適的機會開口,然而每次話到嘴邊,瞥見伊楠帶笑的臉龐,又生生地吞了回去。他開始神色不定,心不在焉。
一個話題告一段落,兩人忽然都沉默下來。
腳下的路彷彿很長,沒有盡頭,梁鐘鳴心中的眷戀不捨也越來越濃烈。他驀地一凜,不得不提醒自己,該結束了。
未及開口,他卻聽到伊楠輕聲道:“馮奕都跟我說了。”
他怔了一下,不知道她指的什麼。
伊楠抬頭悄悄瞟了眼他沉鬱的臉,“人死不能復生,你也……別太難過了。”
梁鐘鳴旋即明白過來,一時不知該怎麼回應。
伊楠卻已經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小時候我老問爺爺爸爸上哪兒去了,爺爺就騙我說,他去了好地方。後來大了,才知道爸爸早就不在了。他得了很重的病,活著的時候每天都覺得痛苦,所以我想,爺爺其實也沒騙我,他走了,也就解脫了。”
梁鐘鳴寂然無語。她的安慰於他而言並無實際效用,可他還是被感染了,心裡有什麼東西在翻騰,且越攪越亂。
靜默中,伊楠試探著,輕輕抓住他的手,然後用力握住。她的掌心滾燙,一波波暖流順著他的手腕直達心臟。梁鐘鳴的心頭驀地翻過一個波浪,溼熱的潮水溢位堤岸,濺得到處都是。
他的世界永遠都是由理性和邏輯堆砌起來的,他習慣了做各種各樣的判斷題,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是否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對她的一腔熱情毫無免疫力?!
有時,他會覺得伊楠在自己面前顯得如此笨拙,她青澀的表白,她望著自己時眼裡不加掩飾的熱切……這些都會令他心驚肉跳——那些於他而言本該掩藏起來的東西,為何到了她那裡會被如此大膽、直接地表達出來呢?!
然而,沉澱下來的是什麼呢?除了被惦念的喜悅和溫暖,他又何嘗沒有過一絲羨慕?是的,他羨慕她的張揚和坦率,她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像自己,遇到任何事情的本能反應總是先隱去真實的情感,然後在理性的引導下做出自認為合乎邏輯的選擇。
他突然惶懼起來,彷彿迷失了方向。他不能任由這種局面發展下去!
他觸電似的把手抽回去,不容自己猶豫,直接開口道:“伊楠,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伊楠還在絞盡腦汁地想著怎麼安慰他,突然聽到他沙啞含混的嗓音,不覺仰起臉,疑惑地看向他。然而,他的表情不是悲傷,而是閃爍不定。
身後傳來悶悶的摩托車轟鳴聲,像蓄勢待發的狂獸,蠢蠢欲動。
他的眼光還凝在她的臉上,可自己的臉龐卻是扭曲的,似乎他正在做著的不是澄清一個逐步走向混亂的事實,而是在親手毀掉一件心愛之物。
山:浮木(14)
“你怎麼了?”伊楠從沒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