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班一片混亂……
梅蘭自己也飽噙了熱淚,匆匆溜走!
哦,我的高一(3)班。
縣人民醫院住院部是一幢面積與兩個籃球場相當的四層樓房。
四樓是傳染科,一般人不敢涉足。
第四十四號病房在四樓左手第三間。房間裡面只住著沙岩一個隔離病號。這兒每間只住一人。
沙岩吃過藥,睡了。病床邊有一個維族女人正木偶般呆呆地坐著,她不時專注地凝視著沙岩,那神情極盡關切。
梅蘭進來,沒有打攪他們,只在一旁悄悄找地方坐了。許醫生朝著他們抬了抬下巴,向梅蘭介紹道:
“她是一個很可憐的人兒,叫阿依古麗,現在是東江縣鹿鳴峰鄉的一名小學教師。昨天晚上,她一聽到沙岩病了,立即匆匆趕來的。昨晚她守了他一整夜,我們叫她休息一會兒,她死活不肯,那眼淚就一直那樣不停地流著。她反反覆覆地只重複著一句話:我要陪他,讓我陪著他,他這樣子我不能離開他……”
“我聽說,阿依古麗結過婚了吧?”梅蘭問。
許醫生長吁一聲,掏出一塊手帕來擦拭眼睛,道:
“人啊,有時候真奇怪哩!命運往往不給好人一帆風順。你是問她既然結了婚,為何又如此鍾情於沙岩老師是吧?這事說來話長啊!
“古麗的哥哥,是縣運輸公司車隊的司機,和沙岩的關係鐵得沒法說。兩個月前,他出車到北疆塔城,返回時途經烏魯木齊,一個青年仔攔了他的車,懇求他幫忙帶幾個裝了茶磚的編織袋回來。哥哥見說同是東江人,糊里糊塗就答應了,沒想到車到檢查站被公安局扣了,因被查出袋子裡的茶磚有了夾層,每隻茶磚中間都是海洛因,合起來竟有數公斤!哥哥一時傻了眼,自然是有一千張嘴也說不明白了,他立即被公安局帶走了!沙岩聽古麗說了此事,讓她暫不必聲張,由他來幫她處理這事。他立即親自找到了那位青年仔,對他申明利害關係,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苦口婆心地好言相勸,讓他自己出面澄清此事,早早投案自首,以求得到從寬處理。並且又幫他寫了一份情況說明,讓他交給公安局。當時,那年輕人一見車還沒回來就有人知道了這事,嚇壞了。他同意按沙岩的意見辦,立即去公安局投了案。古麗的哥哥這才被洗清罪名放出來。這事說起來都令人不寒而慄,若不是沙岩,她哥哥這一次肯定玩完了,他本來就不太會說漢語,加之又是一個嘴笨舌拙,言行木納的人!幾公斤啊,夠死幾次了!”
“確實夠玄的!許醫生,你同他們家的關係非同一般啊,要不怎會了解得如此詳細!”梅蘭說。
“古麗和哥哥兄妹二人都是我看著長大的。他們的爸爸當年和我是老交情了,可惜他們夫妻二人都過世得早,那麼老實本份的兩位工人,一輩子沒有跟誰紅過臉的大好人哪!什麼事?水泥廠進口一套日本機器,好幾十萬啊,可是那鍋爐就那麼爆響一聲說炸就炸了!省裡派了專家來調查,竟發現那機器是人家丟了二十幾年的破爛貨!一堆垃圾,刷一層油漆就拿來騙中國人!”
“唉!中國人哪!” 梅蘭聽到這兒,禁不住扼腕長嘆。
許醫生又道:“記得沙岩老師當時聽我說了這事後,也正是像你這樣地嘆息的。據古麗說,沙岩在病中,夢裡還在這樣地大叫著:唉——我的祖國,中國人哪——你們二人原來這麼相似的。一些人說沙岩有神經病,可古麗聽了,卻大罵他們!她說沙老師才是個最最正常的人,是一個最好最好的人,這樣的人怎麼會有神經病?你們誰理解他,誰有他那樣的義膽忠肝?誰有他這一半的血性,都能算是一個人中豪傑了!”
“難得沙岩坎坷半生,竟有這樣一位紅顏知已!”梅蘭早被感動得熱淚盈眶。
“古麗父母當時的頭顱都被炸爛了,抬到醫院來時,腦袋少了半邊!他們殘缺的遺體就安葬在公墓裡。那以後的一天,我和古麗的哥哥都喝了些酒,二人就坐在那墓碑旁,他向我講起了自己和妹妹的願望。他們老家是和田的,父母親許多年前新疆剛解放時就遷來了這兒,他們兄妹全是在這兒生的。如今父母死了,妹妹不願離開這兒,不願離開這片生她養她的熱土,離開父母的英靈。那真是個極有個性,又十分惹人憐愛的好姑娘!但她的命運好苦啊,我沒能照看好他們兄妹,有愧於他們死去爹孃的亡靈啊……”
許醫生說到這裡,再也說不下去了,兩行渾濁的老淚滾滾而下。顯然他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兒一時無法說清。他無意去擦拭自己的眼睛,任憑淚水滿臉橫流,他那潔白的白大褂都被打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