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月微的目光幾度變幻,從驚駭至愕然,到狂喜,最終化作眼角一泓清流,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月微怔怔看著連尚,忽然抬起頭直視卷施,那眸子冰亮銳利,令她心中陡然一顫。若非月微轉瞬綻放的一個笑容,她幾乎要以為對方欲置自己於死地。
連尚低頭去看月微,發現那顆墜淚痣越發似一滴未乾的血漬,盈盈欲泣,令那笑容看起來也平添一分傷悲。
那黑油油的木材用一方大紅色綢布細細裹住,被水吟小心翼翼地抱了出來,放在蔭涼處通風。月微看她忙進忙出不免十分好奇,扯著又細又嫩的嗓音問道:“吟姐姐,這是什麼呀?”
水吟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白裡透紅的臉蛋上,“這是不盡木。”
月微好奇地歪著腦袋:“不盡木是做什麼的呀?”
“這是神木呢,一旦燃燒就不會熄火,這個木材會在你爹孃成親百日那天點燃,寓意百年好合情意長存。”水吟用那綢布細細擦拭木材,轉眼卻見月微的神色變了——那天真無邪的笑容不知何時已如煙散去,轉而眉頭緊蹙,露出全然不似孩童的陰霾神色:“這木材永遠不會為他們燃燒!”
水吟唬了一跳,擔心地摸摸她的小手,關切道:“小姐,怎麼了?”
月微的目光突然變得無比幽怨,讓她想起小白臨死前幾日那絕望捂住的眼神,揪得她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下去:“吟姐姐,我不喜歡他們在一起。”
“他們是你爹孃呀,自然要在一起的。”水吟尷尬地笑笑,實在拿這個陰晴不定的女童沒有辦法。
“他們不是,他們也不可以在一起!”月微冷冷一哂,聲音陡然尖促,目光裡透出令人心悸的寒意。
水吟忙伸手捂在她面前,柔聲哄道:“好啦小姐,一會兒主人又要不高興了。”
月微一聽見她在說連尚,也不知是忌憚還是擔憂,立刻緘默不再說話,雙唇亦是毫不情願地撇了撇,自鼻端哼出一聲,轉身就跑了。
水吟哭笑不得,對著她的背影無奈搖搖頭,不防身後連尚忽然出聲問道:“月微怎麼就跑了?”
她一驚,立刻回頭,心裡卻暗暗嘀咕:月微這丫頭也太鬼機靈了,老遠就知道連尚真的來了,害得自己還以為那句話真的起作用了呢。
“她說想去附近採幾朵花。”水吟應付著笑了了一聲,有些不自然,“主人可是去採藥了?”
“嗯。”連尚淡淡點頭,那深澈如海的眼眸裡有一絲抹不去的憂愁,“不盡木可準備好了?今晚我與卷施一同燃木的時候,還是不要讓月微也來了,她這孩子……唉。”
這一聲嘆息又長又沉,令水吟心裡也不好過,家和萬事興是他唯一的希望,誰想這女兒成日裡與孃親作對,也不肯喊自己一聲爹爹。枉他千百年來行走人間尋找魃神轉世,又不顧一切與她結為連理,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攜妻抱子,共享天倫麼?
“我去瞧瞧小姐。”水吟自覺不好回答,便尋個緣由走開。
連尚見她急欲離去,想說什麼卻又止在喉頭,只覺額前隱隱作痛,不由伸手去扶,卻壓不下心中莫名湧上的愁緒。他尋求的不過是人間最平淡的生活,男耕女織兒女繞膝,可為什麼用盡了心力,卻換來這樣淡漠尷尬的僵局?
連尚重重嘆了口氣,想起昨日逼迫月微喚卷施孃親,前者神情不悅負氣而走,後者則懨懨不語,彷彿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和愛心。這二人雖說平日不合,可在這點上卻是不謀而合——整整一上午,她們誰也沒有理睬連尚。
如今連水吟也躲著自己了。連尚苦笑一聲,黯然目光落在那蔭涼處的不盡木上,喃喃自語一聲:“但願你會是個好兆頭。”
然後他轉過身緩緩朝屋內走去,並未瞧見不遠處的月微正趴在蓮池邊上,伸長了雙手想要去摘那未及開放的崑崙雪。如今她的身量已比水吟變幻蓮花的那一日長了許多,因此稍稍一用力就夠到了那株含苞待放的白蓮。月微心頭暗喜,卻不防被人自身後猛然一扯,那雪白衣袖就在蓮花旁輕輕一晃,唯覺指尖一片沁涼,緊接著整個人就倒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水吟慌忙追上來,卻見卷施滿臉慍色立在月微身旁,既不伸手拉她,也無任何關心話語,只是十分嚴肅地說道:“這是你爹極愛的崑崙雪,你怎麼敢擅自採摘!”
月微卻愣愣地坐在地上,一身潔淨衣裙惹了塵埃也不顧,右手緊緊蜷起,神色幾度變幻,目光卻越發清透。
“小姐?”水吟匆匆跑上前去,替她拂了拂衣裳的灰塵,卻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