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團圓
話說鐵戈回到家中的第二天也就是八零年的臘月二十七,這天放年假,一大早鐵夫就帶著他到中院去拜訪院長汪學勤。
汪院長手捧一杯茶正聚精會神地看著一臺十四寸黑白電視機播放的京劇,看見鐵夫父子進來,遂連忙起身,笑道:“老鐵,這是鐵戈吧?嗯,你看這個頭還真是咱關東大漢的塊頭。來來來,快坐。”
鐵戈問侯道:“汪伯伯好。”
對於汪學勤這個名字鐵戈早已耳熟能詳,只是因為關在監獄裡無緣得見,心裡充滿了一種神秘的威嚴感。一見面鐵戈大失所望,原來汪院長不過是一個稍微有點發福五十多歲的中年人,花白的頭髮,胖胖的臉上笑眯眯的模樣,說起話來不疾不緩,語調不高不低,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尊彌勒佛。他弄不明白就這麼個笑菩薩,手上怎麼會掌握著生殺予奪的大權?
“啥時候到家的?”汪院長拿起茶几上的煙問道。
“昨天回來的。”鐵戈答道。
“喔。坐了幾年牢啊?”
“連學習班和監獄一共四年零七個半月。”
“有些什麼收穫呀?”
“收穫倒是有些,不多,就兩句話:一是謝和恨,一是不服。”
聽到鐵戈這樣說汪院長頗感意外:“為什麼?”說著把煙遞過來。
鐵戈接過煙點著:“我感謝那些有良知的中國人為我們這些蒙受不白之冤的人洗刷了冤情,這是謝。我更忘不了那些把我們推進萬丈深淵的人,這是恨。當年我就說我們無罪,公安局憑什麼抓我們?我不知道法院到底是怎麼執法,無罪而罪不審而判,法院憑什麼判我的刑?到現在我們雖然平反了,判決書還給我們留了一個大尾巴。法院怎麼不想想,我們能從監獄裡清清白白的出來,就一定能把那條尾巴剁掉,何必還要做一些無用功!我知道實際上我們被捕、判刑、留尾巴表面上看是公安局、法院搞的,但真正的幕後主使是地委,這一點我們和地委都心照不宣。現在國家的政策變了,有些人還想為所欲為,門兒都沒有,我就不信中國的天還會像文革那樣黑。”
“哈哈,你這孩子真有意思,還有這收穫。鐵戈啊,要說謝呢倒真應該感謝胡耀邦那些力主平反文革前和文革時期造成的冤假錯案的人。為了給像你們這樣蒙冤的人平反,中央內部曾有過激烈的爭論。至於說到恨的話我看大可不必,說遠一點中國曆朝歷代哪個時代沒有冤案?說近一點中央上層那些大人物被整死的還少嗎?更不用說像你們這些平頭百姓了,這都是極左路線帶來的惡果嘛,所以這不是哪一個或哪幾個人乾的壞事。”
鐵戈反駁道:“當然不是少數幾個人乾的壞事,而是一大批壞人乾的壞事,不然的話文革時期中國怎麼會一批接一批地抓捕處決政治犯?遇羅克、張志新為什麼被殺?文革結束了為什麼還殺了李九蓮?我們還活著就算萬幸了。問題是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大批壞人幹壞事?幹了壞事還有功,還要入黨提幹?都說中國歷史上冤案最多的是乾隆時期的文字獄,但是那個時期有案可查的文字獄也只有一百三十幾起,文革期間的冤案有多少?大概有幾百萬冤案吧?連魯迅先生都說:‘為了文字獄,使士子不敢治史,尤不敢言近代事。’您剛才說是極左路線帶來的惡果,那為什麼偏偏在中國會出現這麼猖狂的極左路線?現在已經改革開放應該沒有極左了,縣法院為什麼還要給我們留一條黑尾巴?汪伯伯我有一事不明,法院管的是有罪無罪的事,對與錯法院該不該管?為什麼在判決書裡說在文化大革命中我們對黨的領導、社會主義制度和無產階級專政等問題,持有不同看法,發表過不同意見;其在言談、書信、文章、詩詞中,存在著某些錯誤言論、觀點,這隻能證明紅州地委仍然堅持文革時期的極左思潮,這種現象不能不發人深省。列寧說:‘決不要撒謊!我們的力量在於說真話。’我們國傢什麼時候說過真話……”
鐵夫看到鐵戈又要較真趕緊打斷他的話:“你個鱉犢子還在說那些屁話,苦頭沒吃夠啊?”
汪院長卻說:“老鐵,這是在我家沒事,你讓他說。平白無故的又是辦學習班又是坐牢,他肚子裡有怨氣,頭腦裡還有點自己的思想,我看他這幾年的牢沒有白坐。一個人要學會總結經驗教訓,跌到了再爬起來,這不是壞事。不過鐵戈啊,中央要求我們團結起來向前看,這才是最重要的,不要老是把眼光放在過去的事情上,至於說判決書上留的那條尾巴那是地區政法委的意思。哎老鐵,我倒想聽聽你的想法。”
鐵夫恨恨地說:“我的想法就是要他從今以後遠離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