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五隊是最少的,我們這裡有的人刑期有三十八年,你說可怕不可怕?再說了,我是全中隊最小的一個,將來出去了我也不過三十三歲,著什麼急?人家是十年寒窗,我就來他個十年鐵窗。他讀他的清華北大,我上我的社會大學。同樣是十年磨一劍,我就不信我在這裡學不到真本事?將來就不能憑我的雙手養家餬口,安身立命?”
提聽到養家餬口,汪壽齡說:“鐵戈,何田田要你的地址,她要給你寫信,還想來看你。”
“媽,你千萬千萬不要告訴她!田田是個好姑娘,我跟她是六六年紅衛兵大串聯時認識的,到現在也有十年了。說心裡話我是從內心深處愛她,正因為愛得深,我才不能耽誤她。人活在這個社會上不能太自私,明知我現在已經都這樣了,為什麼還要拉一個人來陪葬?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就是青春,青春只是人生中很短暫的時光。我的青春已然凋謝,田田的青春現在才剛剛躍上枝頭,我怎麼能忍心看著她為我而毀滅?如果我要她等我無異於把她拖進萬丈深淵,那真是一件殘忍的事。愛一個人就一定要設身處地的為被愛的人著想,這才是真正的愛情。其實我哪能不想她,連做夢都常常夢見她,但我儘管愛她也只能在心裡默默地愛。如果我給她寫信,她肯定能收到(他不知道何田田已經調回紅州了),而且也會給我回信,這就會引出一個壞結果,就是暗示她死心塌地的等我,那無異於拉著她一起陪祭!毀人青春,罪莫大焉。媽,如果她再問你,你就說不是直系親屬監獄不準接見。你不知道,田田的個性很有點男性化,她說過的事一定會做到,很像個敢作敢當的男孩子,而且特犟,她認準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這讓我很擔心。如果她再到咱家來,你要好好開導她不要一條道走到黑。唉,見又何益,徒增傷感而已。”
越是這樣說,何田田往日的音容笑貌在他的腦海裡越發清晰,真是剪不斷理還亂,他心裡充滿了惆悵。
經羊幹事勸解鐵夫又走過來和鐵戈交談:“時間不早了,司機還在外面等著。鐵戈,監獄就是監獄,不認罪服法是不行的。剛才羊幹事跟我說了你在這裡的表現,說你勞動很好就是不認罪。我希望你認罪服法積極改造,爭取減刑,這是你唯一的選擇。”
鐵戈不以為然,忿忿地說道:“我的信仰就是擁護毛主席,擁護共產黨,擁護社會主義制度,罪從何來?何罪之有?如何認罪?要我積極改造我怎麼改?我這一改不就改到我信仰的反面去了嗎?那才是真正的反革命。毛主席說‘沒有調查研究就沒有發言權’,老爸,你知道我們這個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知不知道我判刑以前法院沒有提審我就強行判決?就算我是殺人犯也應該問一問我殺人的動機、怎麼殺的人、作案的工具是什麼、作案地點在哪裡?可法院問都不問直接把我判了我當然不服。日本人、國民黨抓來的共產黨員都還要審問一下,紅州縣法院不提審就對我進行判決你叫我怎麼認罪怎麼服法?世界上哪個國家的政府這麼蠻橫無理?我寫了五張大字報換來十年刑,這個國家還讓不讓人說話?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現在比他媽封建社會還厲害!政府不守法、百姓不信法、司法人員玩弄法,已經構成了當今社會的執法圖景,我知道他們為什麼不提審,地委只想把我們儘快地判了,他們怕我妨礙了他們速判速決的陰謀,所以不對我提審。我在紅州看守所時同號子每個犯人都提了審,盜竊犯、詐騙犯、造反派都提審過,就我一個人沒提審,這裡面有地委的貓膩。其實那些宣判我們有罪的人才是真正的罪犯,他們無中生有,栽贓陷害,草菅人命,枉法裁判,他們是當代的秦檜!你現在要我認罪,那好,你說我到底犯了什麼罪?只要你能說出所以然來我立馬認罪。”
“笑話,我又沒有和你們那些人攪在一起,我知道你們到底幹了些什麼?”
“我也沒有和他們攪在一起不是也被判了刑嗎?如果全中國都可以這樣任意定罪的話,那我們國家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已經被定罪的人,另一種是隨時都可能被定罪的人。老爸,連彭德懷都被無端定了罪,我們國家還有無罪的人嗎?我在這裡就碰到了各種各樣奇怪的案子,說出來你都不相信!不進監獄你就不知道什麼叫荒唐。監獄就是一所大學,它教會我認識如今的社會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如果堅持認為我有罪,你在地縣兩級法院都有熟人,你去問一問不就什麼都知道了嗎?我絕不相信法院都是昧著良心說話的人,我更不相信中國會永遠讓那些無恥之徒橫行霸道下去!是的,他們現在是把我關進了牢房,他們可以禁錮我的肉體,但他們永遠也無法禁錮我的思想。說到勞改,人家納粹的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