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做了京城雨師後便再沒來看過荷川,那每每對著她的臉時,是不是仍在透過她而看到荷川呢?
這種認知其實感覺並不好。
雨師曈覺得她的心情又像是回到了在夷衡那裡當人偶時,看到師父對夷衡的質問沉默不反駁時的那般。
她自是相信師父說的,從未想過要把她當做荷川的人偶,更何況師父已經分了仙元保住荷川的身子,自然沒有必要另外再做出個軀殼來。
只是想到今早師父其實也不是很好的氣色,想必昨晚跟離川的談話對他依然十分觸動,並沒有睡得很好。
話說回來,那時師父聽說她傷重便立刻從這裡趕去了地府,究竟擔心的是她,還是……她身上荷川的半魂呢?
“屋中寒冷,姑娘還是不要久留為好。”
葛玳的聲音打斷了雨師曈的思路,想起她在這裡已經呆了有一會兒,如果逗留太久恐怕師父回來就要發現她不在院子裡了,於是點頭,再看了眼臥在一室清華之中的荷川,跟著葛玳走了出去。
出了屋子上了階梯,葛玳把雨師曈領到殿內一個小側間裡:“姑娘先在這裡喝些熱茶暖暖身吧,稍後我送姑娘回去。”
茶水的溫熱透過杯壁暖和了雨師曈微涼的雙手,小小的側間裡氤氳著嫋嫋茶香,雨師曈稍有些走神的盯著杯中騰起的水汽,問對面的葛玳:“離……唔,你家陛下……是希望我把身上的半魂還給荷川殿下吧?”
昨天叫的那聲“舅舅”其實生澀彆扭,應該不會再叫第二遍,而在離川的眼中,她也不會是什麼外甥女,就像他昨晚說的那樣,只是一顆曈珠罷了。
葛玳看了會兒雨師曈,開口卻緩緩道:“陛下和荷川殿下與夷衡君是自小的玩伴,感情深厚。荷川殿下自幼出眾,很得先陛下寵愛,而夷衡君亦是西海得封世子的極少數者中之佼佼者,兩人相配相攜,本來他們的婚事該是水到渠成毫無疑問的。”
“荷川殿下不喜悶在西海,夷衡君便時常陪殿下出海遊玩,因此論見識也算是西海同輩中數一數二的了。只不過荷川殿下後來去了渭水,聽說當年是偶遇途經渭水的玄冥司神,才有了後來與夷衡君退婚之事。”
“他們二人定親之事早已傳遍四海,突然又要退婚,先陛下如何肯答應,殿下與先陛下僵持了許久,最後反而是夷衡君先站出來答應退婚並出言圓場,這事才終於算緩和了下去……玄冥司神是為上古尊神,且性喜雲遊四方,無論氣度還是眼界確實都非夷衡君所能比擬,殿下如此一意孤行,也並非不能理解。”
“荷川殿下一直覺得愧對夷衡君,但誰也沒想到後來她會用這麼極端的方式去彌補……陛下的意思我不好妄加揣測,他只說昨晚所為是想讓姑娘知道真相原委,其餘的,並未提及。”
雨師曈低頭看著手中茶水沉默,瞧不清神色。
葛玳看她半晌,微嘆了一聲:“依我拙見,殿下若能醒了,自是件好事,殿下若一直這樣睡著,也未必是件壞事。”
“時候差不多了,我送姑娘回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被冷成渣渣……
☆、【離魂(一)】
雨師曈回到自己房中沒多久,便透過窗戶看到玄冥回來了,氣色比起之前清爽不少,看來校武場打架的結果讓他比較滿意。
院中侍從得葛玳交待,告知玄冥說雨師曈還在睡,玄冥察覺得到她氣息就好好的在房中,便沒有過來,徑自拿著一卷書在院中躺椅上靠了,有一搭沒一搭的閒閒翻著。
玄冥看得並不上心,看一會兒又走神一會兒,再回神去看,然後沒幾行又把書卷起支在臉邊,側頭看院中花花草草。
他這個樣子雨師曈並不陌生,以前在雨師廟時,玄冥也時常拎著書隨便撿個地方歪著,漫不經心的翻看。有時候是在雨師廟中庭,有時候是在房前廊下,也可能是在廟旁的水潭邊,雖然看起來是最閒散的時候,雨師曈卻覺得這時候的師父是最不好親近的。
因為他走神時的目光,總是遙遙的,彷彿在看某個永遠也到達不了的彼端。
雨師曈從窗邊走回屋裡,站了一會兒,和衣躺到了床上。一閉上眼,卻彷彿又看到昨晚玄冥掙扎得疲憊而黯淡的神色看向亭外珊瑚樹林,道塬陽或許說得對的場景。便立刻又睜開了眼睛。
這個場景,就像一根細微卻又無法忽略的刺,扎進雨師曈心裡,便拔不出來了。
雨師曈抬起手描過自己面上輪廓,就像那時夷衡做的那樣,反覆描了許久,又想起那間寒室裡安然靜臥於冷煙輕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