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湛卻又微笑,“許總管的謹細和謙卑,放眼宮中,也找不出第二人。許總管雖然年事已高,但朕身邊卻離不開你,今後你還要多多辛苦……”
許忠鬆了一口氣,眼底卻有驚懼,急忙垂頭,“老奴謹記聖上教誨,今後一定會更加謹細和謙卑地服侍聖上,萬死不辭。”
寧湛話點到此,也不再多言,吩咐駕馭輦車的宮奴,“承前門。”
四乘龍輦和儀仗隊伍駛過,留下一頭冷汗的老宮監站在原地揣摩帝言的餘意。
車輪粼粼,龍輦駛過重殿疊宇,儀仗遠遠隨後。寧湛和年華並坐在龍輦中,春風不知從何處吹來了輕軟的杏花,落在了兩人的衣上,發上。
年華心中感慨,剛才寧湛恩威並施,分寸得當,那個倨傲的許總管觸到了棉中之刃,應該不會再敢輕慢帝威了。寧湛是君門弟子,從小浸淫權謀術,馭人術,雖然在天極門時與世隔絕,但實際入世,他也是如龍入海,遊刃有餘。也許,不僅因為他是君門子弟,更因為他骨子裡的本性,寧湛天生就是作帝王的人。
寧湛喃喃,“師父曾說,帝王,稱孤道寡,天定不能成雙。身為一國之君,決不能讓他人擅越君權,並坐比肩,否則國家必亂。”
寧湛想起紫石說出這番教誨時,凝重而哀傷的神情,卻沒注意到年華倏然變色的臉。並坐比肩,正是二人此刻的姿態。年華身形一動,正要下輦,手卻被一隻溫暖有力的手握住。
年華回頭,對上寧湛明亮的眼睛,“年華,你不一樣,我們命中成雙,你為我而生,我為你而活。我需要你在我身邊,與我並坐比肩,如果沒有你,我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寧湛掌心的溫度熟悉而溫暖,但他的話語卻陌生和奇怪,年華迷茫,“你的話,我聽不懂。”
帝星臨世,舉世皆知,雙星讖言,所知者寥寥,包括年華,也並不知情。
寧湛笑了笑,“沒什麼。我只是想說,無論將來如何,我永遠是你的寧湛,你永遠是我的年華。”
年華反握住寧湛的手,深深地凝望著他,沒有說話。心中許下的承諾,不需要言語,亦比永遠更遠。
龍輦停在承前門附近,寧湛與年華下了龍輦。他們沒有走巍峨的承前門,而是走偏門建春門。——白龍魚服,畢竟不能太招搖。四名大內侍衛身穿便裝,遠遠地跟隨著寧湛。
出了建春門,寧湛帶著年華穿街走坊,不一會兒,來到一座朱門石獸的府邸前。年華看著府門眼熟,再抬頭望門上的橫匾,黑底朱字,瘦金體飛白:主將府。
按照夢華律例,京畿防衛營主將是正五品的武將,本該在玉京中有一處官邸,每日上朝之後,去京畿營處理公務,處理完公務後回宅邸休息,沒有什麼大事變故,不必時刻守在營中。
年華的府邸正是這一座,但她只在半個月前領恩賜的那一日來過,住了一宿,仍然住回了京畿營。她隻身一人,無親無眷,住在深宅大院,更添孤寂的心緒。再者,最近摩羯使者停留在玉京,崇華帝又要冊封妃嬪,玉京的安定需要嚴加防衛,不可以出任何岔子。所以,她在京畿營中掃出一間空房,每日枕兵策入眠,聞金戈起床,幾乎都忘了主將府。
年華略感意外,“巴巴地等了你三個時辰,你要帶我去的地方,就是這裡?”
寧湛笑了笑,拉了年華往裡走。朱門大開,八名僕婢在兩旁迎候。僕婢們的臉年華依稀見過,但站立在眾人前面的老者,卻很面生。老者一身乾淨的青衣,鬚髮微帶霜雪,氣質精明幹練。他先拜見了寧湛,才向年華行禮,“老奴秦五,參見年主將。”
“你是……?”年華疑惑。
“從今日起,老奴是您的管家。老奴本是丞相府的管事,丞相吩咐老奴來主將府主持各項事宜,照顧主將的飲食起居。”
寧湛微笑,對年華道:“你從小生活在天極門,太傅擔心你不善於處理世俗瑣務,所以遣了他信得過的人來照顧你。在玉京生活不同於在天極門,你已經是京畿營主將,有些必要的交際應酬不能免。你不擅長此道,以後就由秦五替你打理。李元修手握兵權,門下清客三千,各擅其能,你現在無法與他抗衡,但是作為將領,多多招攬奇人異士來壯大自己的力量,以備用人時之需,總沒有壞處。”
年華聞言,微微一怔,隨即點頭道,“我明白了。”
年華望著秦五,道:“百里丞相如此費心,我十分感激。以後諸多冗事,就託秦管家勞心了。”
秦五垂首道,“能侍奉年主將,是秦五之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