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騎武將分坐列席。石階之上,垂掛著一排珍珠簾,隔開了上下尊卑。
皇甫欽錦衣玉袍,儀容清貴。年華只是一身尋常的白色長裙,青絲隨意地以玉簪綰住,臉上脂粉未施。她不由得暗罵皇甫欽,上次她隆重地穿著王妃的華服赴宴,他偏偏一個人等著她。這一次她輕鬆地來了,以為不過他一人,他卻把眾將都叫來了。年華記恨水榭中的事情,對皇甫欽沒有好臉色。皇甫欽卻還是笑眯眯的,一點兒也不生氣。
眾將一一向年華祝酒,說了踐行的吉利話。年華隔著珠簾一一相應,飲了祝酒。樂師開始奏樂,美麗的舞姬翩翩起舞,眾將飲酒賞舞,氣氛融洽。
年華沉默著,不理會皇甫欽。
皇甫欽也有些沉默,他望了年華一眼,終於忍不住問道:“你真的去意已決?”
他知道她的答案,可是他還是這麼問了。
年華的答案果然如他所料:“我去意已決。”
他始終不是她愛的人,也成不了她愛的人。水榭那一夜,且當做一場水月鏡花般的幻夢,天明夢醒,散去無痕。從此一別兩寬,勿念,勿憎。
年華飲下一杯酒,隔著珠簾,看舞姬步步生蓮,水袖舒捲。皇甫欽也飲了一杯酒,苦笑:“當年,在太平宮,小王問你什麼是愛,你說‘愛,是一件既痛苦,又快樂的事情。愛一個人愛到深處時,理智全無,不得解脫,為了他可以忍受一切辛酸苦難,甚至可以不顧惜自己的性命。’那時,小王不能明白,想要明白。如今,小王已經明白,卻又後悔明白。”
“九王爺,你想得太多了。我記得,那時我就說過,九王爺不必把‘愛’放在年華身上,我不值得九王爺錯愛。”年華淡淡地道。
“不,小王沒有想太多,小王只是想知道你愛的人是誰?是與你青梅竹馬,榮辱相系的帝君?”
年華自嘲地苦笑:“我與他不過是帝與將,榮辱相系罷了。”
合虛山中的夢境太過美好,以至於她把自己寄託在一段無望的感情中,困陷了十年,虛耗了十年。如今,夢已醒,前塵無牽。她只願做一個將,守護她誓言中的帝王,守護夢華的百姓。
“不是帝君。那是去年春天,在天音城郊外,讓你在雷雨中狼狽哭泣的銀髮男子?”皇甫欽仍在猜測。
年華一怔,手中的酒杯落在了地上。她眼中閃過一抹哀傷,久久不語。
年華的沉默,皇甫欽視作預設,他的心中狠狠一痛。這一瞬間,他的心智被失落,嫉妒,不甘所麻痺,想到年華對他冷漠如冰,卻對另一個人愛得深沉,他就覺得不能忍受。
皇甫欽冷笑,“那個銀髮男子,他已經不在了。”
年華一驚,問皇甫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今年春天,你出征禁靈時,他已經死了。”
年華不信:“你說謊。”
皇甫欽冷笑:“他死在天音城郊外的酒肆中……”
年華聽見“天音城郊外的酒肆中”時,肩膀開始微微戰慄,心緒開始動搖。天音城郊外的無名酒肆,是她和雲風白重逢的地方,也是訣別的地方。她知道,他會去那裡。
年華搖頭:“不,我還是不信。誰殺了他?”
“小王。”
“你為什麼要殺他?”
皇甫欽冷冷道:“小王在天音城殺人,不需要理由。或許,只是覺得他的銀髮礙眼。他已經死在了金獅騎的亂箭之下,你還是死了對他的心吧。這一生,你只能做我的妻子。”
他已經死在了金獅騎的亂箭之下……他已經死在了金獅騎的亂箭之下……他已經死在了金獅騎的亂箭之下……這句話彷彿一支利箭,瞬間洞穿了年華的心臟。
年華感到身邊的聲音潮水般退去,腦海中漸漸一片空白。雲風白死了……他死了……他死了……死了……
年華的頭突然疼了起來,殺意漸漸地湧上心頭,侵蝕意志。年華彷彿失了魂魄,沒有力氣去壓抑殺意。她纏著繃帶的手,緩緩伸向腰畔的聖鼉劍。倏然間,重劍出鞘,如同一條張牙舞爪的玄龍,撲向皇甫欽。皇甫欽見勢不妙,急忙往後避去。
年華的劍堪堪擦過皇甫欽的肩膀,霸烈的劍氣將橡木桌一碎為二。
珍珠簾動,滿室皆驚。眾將見驟生變亂,急忙抽出兵器,也顧不得尊卑,衝上臺階,去保護皇甫欽。
“年華,你瘋了!你這是幹什麼?!”皇甫欽顫聲道。
年華靜靜地站著,長劍指向跌坐在地上的皇甫欽。她頭上的玉簪墜地,青絲披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