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定了,眾人開始敘話。
顧廷燁先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說倒下就倒下了?”
很簡單的問題,廷煊卻支支吾吾了半天:“…是今兒下午來了封信,說…說二弟在西北,又出漏子了……,爹一聽,就急得病倒了。”
明蘭轉頭去看煊大太太:“年後大嫂子不是才說炳兄弟出了些小紕漏麼?這是同一回事麼?莫非那兒的衙門還不肯罷休。”
煊大太太連連苦笑:“是兩回事。原先那樁,已差不多打點好了,誰知二弟也太不消停了,身上還沒幹淨呢,又惹是非。說是夜裡與人爭鬧,將人打死了了,二弟也叫打斷了一條腿!舊賬未清,新賬又來,打死的那人還是良籍,統領惱了,說是這輩子不叫二弟回來!”
明蘭默默轉回頭來。這時炳二太太開始從低音抽噎到高音,衝著五老太爺哭哭啼啼道:“我早就說過,西北地方荒蕪兇險,人也大多兇惡,您侄兒老實巴交的,若非被欺負的狠了,怎會與人爭執……”
她話還沒說完,顧廷燁便打斷道:“炳二哥是住在流放所裡的,因使了銀子人脈打點,日常連勞作也不用,衣食等均有小廝僕役打點。便是白日閒了,出去逛逛,夜裡也該回去了,怎會夜裡打死了人?!”
這情由一點明,五老太爺剛剛張開的嘴又合上了,搖頭捋須。炳二太太難以辯駁,訕訕道:“許是有什麼要事,非得出去……”
四老太太忽然冷冷哼了一聲:“他是去流放,能有什麼要事?家裡人為他提心吊膽,他倒好,只知胡鬧,還連累了他爹!”越想越火大,好容易給女兒說了門頗不錯的親事,眼看議論的差不多了,倘若這時老爹掛了,廷熒便得守孝三年,那豈不等成了個老姑娘?且別說對方肯不肯等,就算肯等,大約等女兒嫁過去,恐怕什麼庶長子庶長女都已生下了。
她素來溫文無爭,但這會兒捏死顧廷炳的心都有了。
一個孝字壓下來,炳二太太急了,衝口道:“這也不能全怪他呀,這陣子爹的身子原本就不好,都怪新納的那個……”
顧廷煊大聲咳嗽起來,臉色漲紅,炳二太太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趕緊閉嘴。
“說的也是。”顧廷燁緩緩道,“適才我也覺著奇怪,四叔父素來身子硬朗,炳二哥這事也非立即致死的,緣何會重病至此?”
這話一問出來,四房眾人俱是垂首。四老太太是疲憊中帶著灰心,廷煊夫婦卻是羞愧兼尷尬,縮坐在一旁的炳二太太不住骨碌著眼珠。
良久,五老太爺撫須道:“都說家醜不可外揚,今兒都是自家人,沒什麼不可說的。”嘆氣繼續道,“當初大哥大嫂在,四哥還能約束一二,自分家後,日益胡鬧。近日四哥竟納了個揚州瘦馬,終日嬉樂,大侄子憂心,曾央我來勸,奈何四哥不聽,才致如此。”
這話說的隱晦,但屋內何人聽不懂。
明蘭低下頭,自行翻譯成吐槽版:一把年紀的人了,還自覺金槍不倒,日夜法克,若只找家裡的婢女也就算了,畢竟是良家的,花樣有限,誰知弄來了個職業人士,搞不好還得用了藥——連續奮戰好些天,已淘澄空了身子,昨夜興許剛奮戰了三百回合,中午又加時賽,然後下午就聽見心愛兒子的噩耗,當然就抵不住了。
顧廷煊也許還想替老爹遮掩一下,但煊大太太一點護著這老不休公爹的意思都沒有。
五老太爺轉向他們夫妻,慈和的勸慰:“四哥糊塗,你們做兒女的,又能如何?不順著他,還得算你們忤逆。大侄子大侄媳,大夥都是明眼人,不會怪你們的。”
顧廷煊垂淚道:“多謝五叔父體恤,我,我…我們也是無計可施了…”
“生死有命,到了我們這個歲數,閻王早就惦記上了。”五老太爺微笑道,“大夫既說性命暫時無憂,便好好將養著,慢慢也就回過來了。”
這話說的溫和豁達,淡衝清明,明蘭終於忍不住去看了五老太爺一眼。
不過數月未見,五老太爺便如換了個人般,往日那清高倨傲之態全不復見,雖是蒼老依舊,卻精神甚好,說話和氣誠懇,十分通情達理。
顧廷燁似也有些疑惑,側側瞥了明蘭一眼,又附和道:“五叔父說的有理,只要有救,好好將養便是。”然後又轉頭道,“若是缺什麼,大哥大嫂儘管來說便是。”
煊大太太拭淚而笑:“這裡先謝過二兄弟了。非常文學”另一邊顧廷狄見狀,也站起來道:“倘若有用得著的地方,也請嫂子哥哥千萬彆氣。”
廷煊夫婦又是感動又是一番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