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花廳臨水而建,四周以槅扇圍攏,賓主雙方各行禮數後,便隔著一
張條桌各自坐於兩頭的圈椅上。明蘭屏退一干人等,丹橘應聲退出後,把
閒雜僕婦丫鬟隔開二十步。從大敞的四面扇窗,外頭只能看見裡面兩人遠
遠對面而坐,外加水聲風聲,卻不能聽見裡頭講了什麼。
這個創意她想了很久,大受顧廷燁讚賞。
寒暄幾句後,明蘭開門見山的發問:“先生可知今日一早,宮裡來頒
賞賜了?”
公孫白石晃悠著摺扇:“適才夫人身邊的人已告知我了,在下這裡恭
喜夫人賀喜夫人了。”
明蘭捏著帕子,顧不得面子,急道:“應該不是為著我,大約是都督
的緣故,可我又猜不出到底為何?特來請教先生。”
公孫白石滿臉的老褶子都愉快的扭做一團,摺扇揮的加倍起勁:“夫
人多慮了,這定是皇恩浩蕩,夫人美名直達天聽,福澤深厚之故。”話雖
這麼說,可他眼裡明顯流露戲謔之意。
明蘭連續被噎了兩下,她咬著唇,強力忍住想撓花這老傢伙臉的衝動,
雖然他的老臉已經被皺紋縱橫經略的十分花哨了。
高智商人才,簡稱高人,這種罕見而神奇的生物一般有種通病,就是
喜歡故作高深,在老實回答問題之前,總要狠狠吊你一番胃口,不知當年
劉皇叔需要多大的自制力,才沒一巴掌拍死那個愛搖羽扇的傢伙。
調整下思緒,兩次深呼吸後,明蘭正色而問:“幾位叔伯兄弟行事不
慎,犯事未有說法,都督已向聖上求情寬宥,敢問先生,您可贊成?”
“……夫人問的好。”公孫白石終於不再打趣,他緩緩收攏摺扇,
“這些日子,我屢次勸說仲懷去向聖上求情,仲懷直至前日才應允了。”
明蘭肅了神色,端正的站起道:“都督和先生所慮之事,想必甚為要
緊,這本非我一個婦道人家該過問的,奈何如今事已延及內宅,明日我還
要進宮謝恩,吾唯恐將來在外有所言誤,萬望先生指教。”說完,她朝公
孫白石深深福了一福。
公孫白石立刻站起,微側避身,恭敬的拱手道:“夫人過謙了,夫人
溫雅謙和,治家有方,堪稱仲懷之福,夫人但有所問,老朽當知無不言。”
這些日子他冷眼旁觀,發覺她是個極自律的女子,她明明十分受信任
寵愛,卻從不越雷池一步,但凡與朝政大事相干的,她一句也不會多問
(其實她是懶)。
顧廷燁權柄甚大,但縱然每日上門巴結逢迎之人不斷,她也從不拿權
牟利,或趾高氣揚,待誰都客客氣氣,謙和有禮(她是沒受賄的膽兒)。
兩人再次坐下,明蘭沉思片刻,發現提問也是個難題,該從哪裡問起
呢?
“先生為何勸說都督為侯府求情呢?”這個切入點似乎不錯。
公孫白石捋了捋頷下稀疏的鬍鬚,緩緩道:“夫人覺著當今聖上是如
何樣的人。”
這一問一答完全牛頭不對馬嘴,明蘭再次扭緊了手中的帕子,好吧,
我們要習慣高智商人才的思維路數。
“都說為人臣子,不該妄測聖意,這話只對了一半。”公孫白石也沒
指望明蘭回答,他微微仰首望著梁頂:“不揣測聖意,怎麼把事辦好?一
樣的出身學識的文臣武將,那些揣測的好的,準的,便能青雲直上。”
明蘭側臉望著公孫白石,其實這老頭今年還不到五十,卻因半生奔波
遊歷而風霜滿面,微皴的臉龐佈滿皺紋,蒼老宛若花甲之齡,只一雙眼睛
精練強幹,熠熠生輝。
“仲懷尚不足而立之年,一不是聖上姻親,二非潛邸舊臣,三不是宿
將權宦,卻能領重兵,掌高位,憑的是什麼?段成潛,耿介川,鍾大有,
劉正傑……還有沈從興,他們在潛邸起就跟著皇上,足足十幾年風裡雨裡,
他們哪個對皇上不是以命相護?哪個不是忠心耿耿?”
明蘭苦笑著:“便是論資排輩,也輪不上都督在前頭。”
公孫白石放平視線,嘉許的朝明蘭點點頭,繼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