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皇帝問。
“奴婢一時走神,燙著了。”樂歌將臉埋在手面上,連連叩拜道。
十指連心,讓她痛徹心扉。她分不清是手痛,還是心痛,只覺得胸口似被鈍刀割過。人雖處在炎炎夏日,可冰涼孤寒之意卻沒頂而來。
他要娶的人,竟是尚安柔!
“大膽奴婢……你還真會當差!”邢度舟厲聲喝斥樂歌:“王舟是怎麼選得人,竟讓這樣不省心的人留在御前,拉下去給我掌嘴!”
王舟候在殿外,不知是進還是退,一時頗為躊躇。
“邢侯你又何必同個奴婢生氣?”皇帝將書卷擱在一旁,似想立起,偏還是坐著不動,手中的那管紫檀羊毫,竟骨碌碌順著御案滾到金磚上,落在邢度舟腳邊。
邢度舟抬眸看了皇帝一眼,彎腰將那管御筆撿起,極其恭敬地遞到皇帝手邊,笑道:“皇上仁厚,這些賤人就是因著您的性子,恣意妄為。今日這奴婢若是不打,只怕御前伺候的這些人會有樣學樣,這樣就不好了。”
“邢侯言之有理,你……還不下去!”皇帝深深看了樂歌一眼,揮手示意她下去。
邢鑑先前欲出來說話,現見樂歌無事,面容稍霽。只是他驚訝於皇帝的態度,一時之間又拿捏不準這其中究竟是什麼意思,只沉默不語。
邢度舟盯著樂歌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才收回眼光。他避口不談滇南和皇陵,只揀了雍州城郊圈地和新稅法兩件事,同皇帝稍稍議了一番。
申時一過,邢度舟與邢鑑告退,兩人才一走出閣外,皇帝便將先前跌落在地上的那管筆捏在手中細細摩挲,唇邊微笑淡不可覺。
“你也就這點出息,每次只要見了這個女人,就六神無主。”邢鑑並不同邢度舟說話,只疾步往前走,袍服吹動,發出輕微的颯颯之聲。
“你今日可瞧見皇上的態度?”邢度舟一語點醒,讓邢鑑猛地停下了腳步。
“你也瞧見了……皇上對那丫頭可是不一般。”邢度舟突然想起樂歌的面貌來,冷笑道:“我不管皇上是真心還是做戲,這個女人不能留!”
邢鑑聽他說罷,反應激烈,朝他怒道:“你最好不要動她。若她死了,你便再也不會有我這個兒子!”
“……你!我邢度舟一生英明,只怕將來要毀在你的手上!”邢度舟怒其不智,拂袖而去。
待夜燈燃起,樂歌交卸了差事,人松閒了下來,便回到自己的寢居,躺在榻上打穗子。
紅黃絲線交纏,似結了千千網,這網不僅結在她手中,還纏繞在她的心裡。她抬起頭來,只見一窗冷月,高華清淡,卻不是奉先殿外高懸的墨鼓,風吹鈴動,那樣熟悉。
樂歌蜷著身子,抱著雙臂,胡思亂想,又將錦被胡亂地蓋在自己頭上,彷彿可以用它來隔絕一切的痛苦和不堪。可回憶紛至沓來,讓她無從抵擋。
他可以娶天下所有的女子,可為什麼偏偏要去娶尚安柔?
他和尚安柔的婚事,不僅傷害了她,更傷害了樂家,這雙重的傷害,讓她有些承受不起。
叩門聲輕輕響起,不知是誰,竟特別的執著。
樂歌忙起身來,抹去眼淚,將面上收拾乾淨。她磨蹭了許久,才去開門,只見白子安一身朝服,長身玉立,站在月光下對她微笑。
“白大人。”樂歌面上流露出驚奇之意,迎出去給他見禮。
“皇上準我來的。”白子安讀懂了她的驚奇,將手中拿著的紙卷高高舉起,對她說:“申兒的文章寫得不錯,我拿來給你瞧瞧。”
即便在月下他的笑容也是充滿陽光,竟能消弭她心中許多不快,她今夜本想自己獨處,卻真的沒有辦法拒絕他。
樂歌將白子安引到寢居的小院來,兩人挨著石凳子坐好。小院中多植夏蘭,葉呈嫩青濃綠,偶有風過,淡香悠遠。白子安身處其間,又有她坐在身邊,心中自是歡喜。
“你不怪我了?”他目光閃動,言語斟酌,輕輕問了樂歌一句。
“我分得清好歹……你對我是好心。”
“你那日的樣子,我心裡……。”白子安鼓起勇氣,總想將心中那層意思對她挑明瞭。可話還未敢說出口,卻被她柔聲打斷:“那日我失態了,叫白大人看笑話了。”
“其實,皇上也是好心。”
樂歌冷笑一聲,低頭去看自己手上燙傷的紅痕。尚隱的確沒有惡意,只是他精於權謀、含而不露,善於偽裝,行事不擇手段,酷肖其母。
她還能復仇嗎?每次想到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