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安柔雖平日裡怯怯的,絲毫沒有精氣神,可好歹是帝王之女,自有一番寧靜端莊之態。可今日的她臉上雖在笑,卻很不自然,目光遊移,神色慌亂。
一點點懷疑在他心頭升起,他緩緩地朝她們走了過去,腳步輕巧無聲。一邊努力在嘈雜的聲音中凝神細聽。
行走間,空中突有勁風掠過,似有暗器流矢,瞬間朝他逼來。邢鑑本能地左手拍案,順手撩起牙箸激射而出,牙箸像長了眼似的,直朝那“暗器”撞去。
“暗器” 與牙箸相碰,發出“砰”的一聲巨響,他騰身而起,迅捷非常,旋腿一踢,那“暗器”被踢飛,竟骨碌碌地在地上旋轉起來。他定睛一看,氣惱更甚,竟是一隻空竹!
“啊!”驟然生變,四周連連發出幾聲驚呼。席中的舞者,皆嚇得花容失色,紛紛躲到一旁,跪下連聲求饒:“太后饒命!皇上饒命!”
霍蘭立在席中,俊美的臉龐已被牙箸所傷,一道淺淺的血痕,從眼角到腮旁,長約五寸,鮮血一滴一滴地滴在他雪白的錦服上,染下殷紅一片。
兩人對峙,邢鑑雙拳緊握,面色陰冷如冰,兩側太陽穴突突跳動。燭光映照著霍蘭蜜色的面龐,他雙眼微微挑起,似笑非笑,臉上鮮血,如泛著氤氳的潤紅。
席上頓時噤聲,眾人面面相覷,氣氛一時緊張得如同繃緊的弦。霍蘭卻忽地咧嘴一笑,隨手抹了把臉,走過去,微微向邢鑑一欠身道:“小人失手,駙馬莫怪。”
邢鑑曾聽父親說過,此人乃是太后的面首,早就心生厭惡,如今又見他輕慢無禮,不禁大怒,戟指罵道:“無恥小人,沐猴而冠,你也配和我說話?!”一邊用目光斜睨著上席。
端坐上席的皇帝卻不動聲色,只看了他二人一眼,仍舊舉杯飲酒。邢度舟平日最恨霍蘭這個邪貨簍子,此時正中下懷,好不解氣,心裡不由叫了聲:好!惟有太后臉色劇變,拍案怒道:“邢鑑,你好大膽子,竟敢在宴上傷人!”
邢鑑正要上前解釋,霍蘭卻搶先一步,拱手回道:“是小人技藝未精,空竹飛脫,誤襲駙馬,小人之罪。”縱然流血不止,可他的面龐依舊俊美無儔。好似珠玉在前,朗然照人,又如盛開的棠棣般炫目。
太后盛怒之下,大聲責罵了邢鑑幾句,又裝模作樣地將霍蘭一頓教訓。邢度舟忙上前來,懇切地替兒子一通道歉,席中的各位王公大臣也紛紛上來打圓場,一場紛爭總算草草收場。
恍惚之間,樂歌什麼都未聽清楚,她只覺得周遭都是人聲,吵鬧得讓人心裡發慌。
方才,邢鑑與她們的距離,就差這一點點,若不是霍蘭……她簡直不敢想!
尚安柔見樂歌雙手微顫,臉色慘白,很是擔心,忙問道:“怎麼了?”
樂歌搖搖頭,只緊緊握住她的手,反覆叮囑道:“請嫂嫂千萬記住了,以後再也不要遞訊息給我,再也不要了!”
宴罷人散,樂歌帶著吳初人回館。夜靜下來了,雪花無聲飄落,放眼望去廣袤殿宇皆覆著白色,如玉宇瓊樓一般。她二人都穿著麂子皮做的軟靴,踏在雪上吱吱輕響。走了好一會兒,來到宏泰殿前。
樂歌遠遠望見濛濛大雪中,有一盞風燈飄揚,便停下了腳步。風燈越來越近,人影也越來越清晰,一個身姿挺拔的白衣男子,著大氅帶風帽,見到她二人,將風燈舉得高高的,燈下竟是霍蘭那張俊美的臉。
樂歌知道霍蘭有話要說,便回頭對吳初人說:“你先走。”吳初人點了點頭,將油紙傘遞給她,急步前行,很快就走遠了。
霍蘭脫去風帽,迎在雪中,不久,便已滿頭“白霜”,樂歌走過去,為他撐起傘,目光在他面上傷處久久停留。血已凝結,傷痕泛著薄紅,高高腫起一片。她知他一向重視容貌,輕輕問道:“傷,還痛嗎?”
霍蘭掃了樂歌一眼,湊近來,呵呵笑道:“沒事。皮肉之苦,習慣了。得妹妹關懷詢問,縱是破了相,也算值了。”
“不會的。”樂歌凝視著他,神色沉靜,沒有半點嘲諷之意:“太后處自有好藥。”
“也是!我別無所長,惟有這張臉還能看看,當好好愛惜。”他闔目微笑,唇邊那抹笑意,說不出是嘲諷還是憂傷。
“……今日之事,多謝了。”宴上他出手相助,她心生感激。
低垂的眼睫下有一片淡淡的陰影,更顯得霍蘭眸色黝深:“既與人私語,就該謹慎小心些,莫忘了。”
樂歌“嗯”了一聲,遲疑片刻,小聲提醒道:“衛氏陰毒……你要小心。”驟然間,霍蘭眸光一閃,點了點頭,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