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驚動夢中人,衛明珠聽罷身子一軟,良久怔怔無言。
是了,若樂歌不這樣做,她一定會把這方子小心翼翼地收藏起來,貼身存放。可人再怎麼仔細,總會有疏漏之處,以張丘的翰墨工巧,無人能出其右,字跡太過容易被人辨識。一旦被居心叵測之人發現,她和張丘縱是清清白白,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衛明珠徐徐抬首,望著樂歌欲語還休。
樂歌改換身份,被封為昭儀後,太后曾不厭其煩地反覆告誡她:“明珠你要記得,樂氏才是你真正的對手!”
可這個 “對手”卻實實在在地關心她,春風細雨般地愛護她,處處為她著想!
此時,她僅有的疑慮和防備都顧不上了,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樂歌,放聲大哭起來:“樂歌兒,我好苦啊!”
樂歌回摟著她,嘆息一聲,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溫柔低語蘊含著安定人心的力量:“沒事了,哭出來就好了。”
七月涼風漸起,內人、宮婢們均忙得手足不停,一為中秋之喜,二為太后壽誕將近,靈安廟要修繕、樂坊“集雅館”內也要挖個大池子出來。各郡府陸續上貢的壽禮,光點算入庫一事就讓少府一眾官員在背地裡罵娘。
閩州郡所獻的銅胎海藤妙法蓮華觀音像早早地就被抬入靈安廟,誦經開光,更有越州郡得意繡坊趕製大禮所用的十八羅漢懸幛,流光炫紫,線繡錯綜。梁楹重漆,爐尊新鑄,盡顯皇家的氣度和雍雅。
衛明珠因用藥得宜,身體日漸康復。她本是內廷之主,主理壽誕一事責無旁貸,便也跟著忙碌了起來。
這日午後,衛明珠約樂歌一道,去樂坊擇賞歌舞,以備太后壽誕當日所用。
內廷樂坊設於太祖廣弘十年,專司雅樂、器禮和舞蹈。洪德年始,因太后酷愛藝樂,增設了戲、誦、耍、評四館,一時舍人、樂工雲集。
兩人相攜而來,剛跨入“集雅館”內,便見十二人一行的伶人們身著葵黃半臂帛綃長裙,一順的雲髻斜偏,個個年輕窈窕,儀容出眾。她們吹管笙、擊鐘磬,操琴瑟,同奏則五音和諧,迭奏則空靈婉轉。十二人齊身下拜,聲音清婉悅耳:“參見皇后,參見昭儀。”
衛明珠精於書畫,不甚通樂律,擇伶選樂皆由樂歌做主。若遇不解之處,她便向樂歌請教,兩人一個說一個聽,倒也不覺時光流逝。
“這是什麼?倒也新奇有趣。”衛明珠指了指伶人手中的木管。只見這木管形狀奇特,管口上插著葦制的哨子用以發音。
“這叫篳篥,乃胡地樂器,其聲悲慼,大多為教坊所用。”樂歌向她介紹道。
“果然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衛明珠不由讚歎。
樂歌和衛明珠立在一旁看了一陣伶人排演的曲目,衛明珠便問樂歌:“我在這上頭不太懂,你覺得如何?”
樂歌點點頭,笑道:“好則好矣,只是——都是些司空見慣的東西,無甚驚豔之處。可惜自郭懷敘逝後,內廷便再也不起‘巍山之舞’了,實乃憾事啊。”
“巍山之舞?”衛明珠聞所未聞。
“嗯”,樂歌點頭道:“太祖廣弘十五年,龍駕親臨巍山祭天時的祭舞,舞曲由巍山道觀的道人們所譜。博士洪廣躬逢其盛,感其煌煌大觀,便將曲譜拿回來交給了樂坊,樂坊遂排演了‘巍山之舞’。此舞雄渾壯闊,氣勢昂昂,非能人不可駕馭也!”
“噢!原來如此,那真是可惜了,天下哪裡還能找出第二個郭舍人呢?”衛明珠也不禁惋惜。
“是啊,郭舍人乃不世出的奇才,佳人難再得。”樂歌點頭嘆道。
過了一陣,衛明珠忽然眼睛一亮,轉頭對樂歌道:“你還記不記得‘城隍神誕’大祭上跳劍舞的那個伶人霍蘭?”
“霍蘭?”樂歌微微一愣。
“對啊,就是他。當日眾妃不是都異口同聲地說霍蘭舞姿精妙尤勝舍人郭懷敘嗎?要不,我們就讓他進宮,重排‘巍山之舞’,如何?”
“嗯,若霍蘭能重現‘巍山之舞’,母后一定會高興。只是——霍蘭乃一介市井草民,雖才藝出眾,怕也未必能重現這雅樂大典吧?”樂歌微一沉吟。
“無妨,樂坊既有曲譜便不難復原。悠悠百年,太祖遺音重現人間,既可引後人追思,又可彰顯我朝盛世,皇上也會喜歡的。”衛明珠眼神發亮。
樂歌點頭笑道:“既然如此,一切全憑皇后做主。”
衛明珠打定了主意,對立在一旁的樂坊坊主賈奇令道:“讓太清樓伶官霍蘭即刻入宮,封舍人,居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