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下褲子,換上新的。父親要強,總想自己來弄,我還要時刻叮囑他不要輕舉妄動。父親心情沮喪,我說些笑話安慰他,他似睡非睡,並不認真聽,注意力全在客廳裡的母親身上。
下午去給父親買了輪椅,尿不溼和方便床單。看到那些陳列在貨架上做工優良的輪椅,像是一個個精緻的悲涼,等待著主人。父親終於成為了一架輪椅的主人。他奮力支撐了多年,卻還是抵不過時間和疾病。
在我成長的記憶裡,由於父母工作繁忙,我一直是一個人長大。成年後,和父母愈發疏離。曾經苦口婆心的勸解父親改變生活方式,多運動,不要喝酒,請個保姆,甚至已經將保姆聯絡好,都被父親一口回絕。他對我的意見嗤之以鼻,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我們的溝通始終存在障礙。我曾經以為這樣也好,不至於到最後的時刻心碎。
可是今天我知道了,心還是要碎的,雖然臉上強作笑容。
人的一生不過兩件事:生或死。縱然見慣了生死的父親,在自己親臨無力感和死亡的威脅後,那種發自內心的恐懼讓我們都為之動容。他對哲學、歷史向來輕視,對我的學科不屑一顧。也許他是對的,因為哲學並不能緩解病痛。通常人總是對那些看得到、摸得著、能夠立刻其效果的東西心懷敬意,比如鎮痛藥,比如金錢。能夠擁有出入生死的冷靜和不為物喜、不為己悲的淡定,我只在一些修行高深的僧人身上看到過。而在世人眼中,這些拋卻紅塵的人們又何嘗不是悲劇,放棄人倫親情,看淡生死,悖逆世俗並不是我們通常理解的幸福。
睡了。明晨5點去給父親掛專家號。
埂子暴躁的一揮手,“管他孃的什麼東西,你先過去!”
小飛顫聲道:“我,我動不了……”
小飛帶著朱亮在繩索上掙扎了片刻,眼睛卻時不時瞄向下面。李大嘴拿應急燈向下面照去,燈光映亮的黝黑崖壁擁著亙古不變的浩蕩空間,一切靜默無語。
小飛的眼睛向下面仔細打量了一會,終於鬆了口氣,晃晃身形,帶著朱亮向我們滑來。
老六咧嘴笑道:“小飛,我看你個沒種的又欠抽了。”
小飛耷拉著腦袋,把朱亮放在地上,伸手解開了快扣。
“我真以為我看到了……唉,算了。”《小說下載|87book。CoM》
他怏怏不樂的轉過身,向埂子揮揮手,示意他們可以過來了。
埂子手腳麻利的將嚴叔和自己連線在一起,掛在繩索上,身形瀟灑的快速滑了過來。他解開快扣,小心翼翼的將嚴叔放在離崖邊較遠的安全地帶,抬頭對小飛叱責道:“在滑行時停在高空是最要不得的,你小命不想要了?”
小飛低著頭,囁嚅道:“埂哥,我錯了。”
看到埂子著陸,老六已經帶著土豆迫不及待向曾看到微光的地方跑去。不知是因為距離近了還是角度問題,此刻望過去,曾經的微光已經蕩然無存。我心裡一陣隱隱的不安,說不出原因。
“埂子!埂子!埂子!”
老六聲嘶力竭的嚎叫打斷了我的思緒。眾人不知發生了什麼,有些慌亂。
埂子對小飛道:“你留在這裡照顧嚴叔。”
秦所推了一把小飛,“你跟埂子一起去,我在這裡照顧兩個病人。”
他似乎察覺到埂子的懷疑,苦笑道:“一個是我的老友,一個是我的隊員,我能對他們做什麼?”
老六的嚎叫還在持續,埂子不再猶豫,點點頭,向前面跑去。
我們下意識的跟隨上他,在這黑暗裡呆的時間越來越久,無法遏制的恐懼和巨大的孤獨感像是經久不散的陰霾,讓人心神俱亂。
2010…11…21 22:46:00
老六和土豆僵直的站在那裡。我第一次在亡命之徒的眼中看到了畏懼和戰慄。土豆顫巍巍的轉過身,目光呆滯,他想張口向埂子說些什麼,喉嚨卻嘶啞無聲。
埂子舉著應急燈,大踏步走了上去。他目光嚴厲的看了看老六和土豆,伸手推開他們。
老六和土豆身影閃開後,給燈光讓出了一條通道。
在燈光映亮前方的一瞬間,我未必相信這世界有神,但我相信了這世界上一定有所謂的惡鬼。窒息和恐懼讓我咬緊了牙關,我聽到身邊的有人低低的“啊”了一聲,像是一個哀婉悠遠的嘆息,卻又似對猙獰黑暗的畏縮。
慘白的應急燈光光映出了兩具屍體,其中一個僵硬的倒在地上,另一個則是坐靠在巖壁上,兩條腿無力的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