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口角溢位,心,從來沒有那麼疼過。我無法接受自己的懦弱和無能。明明我的命運每次急轉直下都輪不到我自己控制——但難道我就真的不能再多做一點什麼嗎?我只想讓她能活著啊!
可她終於倒下,除了我,沒有人看出她厚重的衣服下面,小腹已經微微顯形了……
她只有一隻手了,卻還緊緊捂住小腹。
從那一刻開始,我已經死去了。
放我走,依然是布日古的主意。他的手段比我高,我很早就明白了這一點。那一刀沒有捅死他,也許是蒼天要他活下去,是命運讓他叱吒風雲。成者王侯敗者賊,這樣的事情,容不得人不服啊。
他的目的,是讓我去誘拐瓊月,毀了大延皇室的聲譽,讓整個大延皇室裡只剩下他的妻子一個人有清潔的身份能夠接續皇位。我不知道他怎麼就敢斷定我會接受,或者完全不怕我拒絕的?
但我確實接受了。我知道,光憑額勒雅,她自己是到不了郜林汗國的。影之部也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因為在她出現的時候,布日古和璃鳶都有驚奇的神色——雖然短暫,但終究瞞不過我,這就夠說明她的到來並不是他們安排的了。
誰讓她來這裡,誰讓她知道我在這裡?既然不是布日古和璃鳶,那就只能是我那表兄,唯恨我不死的冬珉。
我當然要報復,家破人亡,一屍兩命,這樣的仇恨,我如何能忍?
可我的仇人,卻不止是冬珉一個。讓我落魄到現在的,不也有他布日古的可敦麼?
在影之部的能力範圍內,把一個失去了皇室照拂的長公主從寺廟中弄出來並不是一件難事。我曲意奉承著這小姑娘的一切願望,再一點點地給她講述她的父親和母親,講述皇室對她家庭的摧殘,讓她對皇室產生難解的恨。
我也和她說過額勒雅,她哭了,淚水滴下來,喃喃道她想不到璃鳶是那樣的人,更想不到整個皇室都如此骯髒。
看到她緊蹙的眉和痛恨的神情,我不是不愧疚。她的人生已經夠悽慘的了,我的作為卻仍在把她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可她單純,持了我的手,認認真真地問:“向禮哥哥,你帶我走好麼?我不要再回到那個骯髒的所在了……”
我點了頭,卻知道,總有一天我要讓她重返宮廷,讓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室蒙受絕不可能洗刷的恥辱——有哪個百姓不會懷著看笑話的心情看著沒有大婚卻懷著孕,並且被男人拋棄的長公主呢?冬珉又該如何對待這個給他丟足了臉面的妹妹,而他盛怒下的作為,又該怎樣被人嘲諷呢?
這樣對她是不公平的,我知道,可是命運對誰公平了?我常在午夜夢迴時想起額勒雅唇邊緩緩淌下的血,她倒在那遙遠北方的時候,心中該是如何的絕望呢?
低下頭,瓊月的臉上猶帶笑容。她的長相不如璃鳶,也不如額勒雅,卻笑得如春陽般甜美動人,天真得讓人不忍心加害。
但只要我想到額勒雅,就沒有什麼不忍心的了。
她烏黑的長髮散落在我肩頭,帶起一陣陣微癢的酥麻。這樣的感覺,從前的額勒雅也曾給過我,可是,當年讓我沉醉的感覺,現今卻總是將我拽進仇恨和回憶裡,不可自止。
當那些黑衣人將我們帶進一個別院監視著時,我才知道,冬珉已經死了,現下的皇帝居然是那個幾乎沒有在大延生活過的至琰——而真正的大權,正掌握在璃鳶手裡。
她是要收線了。
當初布日古要禍害的是“冬珉的皇室”之名譽,可現下此事一旦鬧開,害的就是他的妻子了。
我在知曉此事的一刻,就已經斷了希望——其實我早就沒什麼希望了,我想報仇,僅此而已。可是我除了這天真得天天去求懇守衛放過我們的瓊月,什麼都沒有了。
如果要報仇,也得是下輩子了吧。
可瓊月不這麼認為,她抱著那麼簡單的希望,甚至告訴我說,她要去面見皇帝,告訴他她非我不嫁。
我唯有苦笑。朝堂有多遠,她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到達?
而當她回到宮中的那天到來時,我就再次進了天牢。從此音信斷絕,我不知道她有沒有面見皇帝或者攝政長公主的機會,只是,就算她見了,除了給我增加多一條的罪名之外,也絕不可能有什麼裨益。
天牢裡終日不見日光,我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呆了多久。只是垂下的頭髮,居然漸漸生了灰白色。
我並沒有那麼老,也許,是上天要催我離開了。
但是,每一日,我卻都能睜開眼睛,眼前,仍然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