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過去,接電話的人說他已經喝醉了,來不了了。白等一場,還不能抱怨,下次他說了要來,還是依然要候著。無論如何,只要他說過晚上要來,至少十二點以前必須等候在此。
不過這天白露倒沒有等得太晚,大概九點鐘的時候章銘遠來了,電梯鈴叮的一響她就在房門半敞的辦公室裡聽見了,趕緊迎出去:“章顧問您好。”
章銘遠一個人閒閒散散地從電梯裡走出來,一件名貴西裝外套隨意抓在手裡,領帶扯鬆了鬆松垂在胸前,細條紋襯衫最上面的兩顆鈕釦也解開了,露出一段修長的脖子。他應該是剛自哪場酒筵離席而來,一雙眼睛含著幾分薄醺醉意,身上也猶帶幽幽酒香。看見她他有些怔仲地一挑眉:“你是誰?霍小姐不在?”
“霍小姐的兒子病了,所以今晚我留下加班。我是白露,霍小姐的助手。”
他點點頭:“哦,那請你幫我開一下辦公室的門,再給我倒杯茶,謝謝。”
白露動作麻利地拿鑰匙開啟了辦公室的門,讓章銘遠進去坐下。再拿了茶杯為他濃濃地沏上一杯釅茶,端去放在他面前的辦公桌上。放好茶杯後一抬頭,意外地正對上他定定凝視的目光,他似乎一直在盯著她看,本來因喝了酒有幾絲醉意朦朧的眸子突然變得清明專注,且透著若有所思。
她不覺一怔,不知道他這樣盯著她看是什麼意思,酒後亂性也不像啊!他的眼睛看起來只會比剛才更清醒。心裡終是感覺到不安,她本能地想要離開:“章顧問,如果沒什麼事我先出去了。”
他卻不讓她走:“請等一下,你叫什麼名字?”
剛才她的自我介紹顯然他完全沒有在意,她無奈地重複一遍:“我叫白露,是霍小姐的助手。”
“白露,”他輕輕地念了念,“我以前好像在哪見過你。”
她一愣:“是嗎?”
他的目光像兩支銳箭牢牢釘住她,突然雙眉一揚:“是,我想起來了。五年前,希爾頓酒店。”
彷彿平地起驚雷,白露驚得臉色瞬間蒼白。彷彿渾身的血液一下子全部被抽光了,抽得點滴不剩,整個人成了蒼白透明的一張紙。
屋子靜極了,只有雨點像漫撒珍珠粒般敲在玻璃窗上的清脆聲音。雨聲叮咚,把白露從過度震驚的失神狀態中喚醒過來,她深吸一口氣,竭力讓自己恢復平靜:“章顧問,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我想您一定認錯人了。”
章銘遠沒有堅持,只是一瞬不瞬地看定她,似笑非笑地一揚唇角:“是嗎?看來我認錯人了,對不起。”
“沒關係。章顧問,沒什麼事那我先出去了。”
說完這句話,顧不上等章銘遠的點頭首肯,白露便逃一般出了辦公室。門外滿廊寂靜,讓她可以清晰聽見自己慌亂無助的心跳。似窗外淅瀝不休的雨,一下下,一聲聲,響得急促又零亂。
第一章2
2、
第二天白露來公司上班時,霍玫看到她第一句話就問:“昨晚加班到很晚嗎?看你這兩個黑眼圈。”
白露勉強一笑:“還好了,不算太晚。”
的確不晚,章銘遠只在辦公室呆了不到半個鐘頭就離開了。走的時候他過來敲了敲她辦公室的門:“我走了,那邊辦公室的門你去反鎖了吧。”
她都不敢抬頭看他,一種說不出的膽怯心驚,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機械地回答:“好的。”
聽到門邊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如同胸口移開一塊巨石,她由衷地鬆口氣。
這個班終於加完了,如同結束了一場艱苦卓絕的戰役般,白露筋疲力盡。她沒有叫楊光來接她,因為她心裡亂極了,需要一個人靜一靜。獨自回到家,往床上一倒她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真累呀,累極了,身心俱疲。這麼累,卻偏偏睡不著。一樁埋在記憶土壤的陳年舊事像春草萌芽般不可阻擋地堅決冒出來,圍繞她,糾纏她。
五年了,她以為事情早就已經過去了,沒想到竟然還會遇上那個人。而那個人居然是章銘遠,他居然還認出了她,她卻一點都沒有認出他來。
那天她太緊張,自始至終不曾正眼與他對視過,唯一的印象就是他當時蓄著一頭長髮,穿一件簡單的白襯衫配咖啡色長褲。而現在,他留著簡潔英氣的短髮,西裝革履衣冠楚楚,她怎麼都沒法把兩個人聯想在一起。如果她能早點認出他,那她一定不會加這個班,會找一切藉口理由躲過去。可是現在,後悔會不會已經遲了。他到底有沒有真正認出她來呢?
失悔,懊惱,不安,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