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回來時,承乾殿外已站了幾個將士,大殿上站了李建成和薛萬徹,而一邊的廊子上,秦王妃和楊妃往大殿來,兩人面上皆是一片高貴不屑,她們身邊跟著一個低著眉的宮女,手抱著世子李承乾。我幾步攙扶上秦王妃,她瞧了我一眼,神情複雜。
我們來到大殿,李建成遠遠看了我,轉頭手示了金牌對秦王妃說:“弟妹,二弟這件事父皇有令定要查清楚,若有不便,也只能秉公辦理了。”
此話說得極具諷刺,擺明了認定承乾殿中有罪證!身邊的秦王妃冷哼一聲:“只是莫弄壞了殿中之物,有些都是父皇賞的,大哥可要叫這些毛手毛腳的將士小心一些。”
李建成不以為然,揚手下令搜查。秦王妃與楊妃冷冷望著這些將士進進出出,毫無擔憂之色。是她們太相信李世民還是單純以為沒有人會動手腳?
將士搜查了許久始終沒有回報異常,李建成微微鎖眉,目中透著不解與恨意。秦王妃微微一笑,口說請李建成喝杯茶再走,李建成扯了扯笑推辭,收了將士要離開。秦王妃與楊妃從始至終都不露一絲驚慌,揚著笑意送了李建成幾步。
手抱著李承乾的宮女與我擦肩而過,我隨意望了她一眼,卻猛然發現她眼中閃過狠意。心絕疑惑之時,她忽然大叫一聲,傾身滑倒,懷抱中的李承乾被拋了出去。
眾人都回過頭來,大驚失色。我看到李承乾摔去的地方,正安放著一株半人多高的深綠植物。
“滴水觀音!”腦海中猛地想起那日宋逸與我說過的話,顧不得什麼縱身一躍,將李承乾抱在懷裡。雙眼一陣刺痛,眼中一片冰涼,我緊閉著眼抱著李承乾,聽到有人急急跑來,從我手裡抱過李承乾。
滴水觀音不得觸碰,就算李承乾沒有摔丟了命,也會被這滴水觀音毒死的!
面頰上流淌下細細的液體,“兮然,你的眼睛……”我聽到秦王妃驚詫的聲音,我慌忙撫上我眼,掌中一片溼潤。我怕的不得了,我不知道這是我的淚還是血還是滴水觀音的汁液,我只知道,不管我怎麼努力,也痛得睜不開眼。
心中緊緊地害怕,我想要流淚,可這淚卻是將我的雙眼更加深深地刺痛。漸漸,這些淚似是枯盡,再也不能流淌。我捂住雙眼,低頭顫慄。不知是誰的手,輕輕撫在我的後背,這種將我捧在手心般溫柔,卻不得讓我暫且平靜。
他一句話也沒說,抱起我,轉了方向疾步遠走。走出那喧囂的大殿,周圍的空氣頓時安靜了許多,只聽得到他的腳步。我問:“小世子沒事吧?”
“沒事。”似是有些哽咽,聽出他是李建成,我硬是冷了面孔,但稍稍掙扎就被他抱緊了一份。轉了彎,聞到淡淡的藥味,我知道是到了尚藥局。想到宋逸和念兒看到我這幅模樣時,不知會嚇成什麼樣,我暗暗嘆氣。
李建成將我放在尚藥局的榻上,門口進來幾個人的腳步聲,我聽見有人倒吸了一口氣,四周都安靜下來。有人靜靜坐在我的床邊,輕輕撫上我的眼睛,有些吃痛,我往後躲了躲:“是宋奉御麼?我這眼睛怕是沾了滴水觀音的汁液。”
“兮然,我現在要洗淨你眼上的汁液,會有些疼。”宋逸鎮靜地說。
我揪著心點頭,不一會兒,一股清涼點上我的眼瞼,輕輕擦拭。眼上本已是麻木,現在又動起來不免刺得生疼,忍不住握住宋逸擦拭的手腕,眼上的動作停滯。“我沒事的。”我咬牙說,手上被另人握緊,我卻只緊緊握著自己的手掌,指甲掐進手心,始終不去觸碰握著我手背的那個人。
“狀況如何?”待宋逸在我眼上覆了層層白布條,身邊的李建成急急問。宋逸平靜說:“滴水觀音汁液具有毒性,眼睛被汁液受了刺激,具體情況還是未知的。臣建議,讓莫掌事在尚藥局安養,也好及時觀察她的狀況。”
“也好。”李建成手下緊緊收攏的手掌,繼而起身。感覺他要走,我忙叫住他,卻是說了一句:“望太子殿下莫要那麼衝動。承乾殿如今只有幾位娘娘和小世子,他們只是局外人。”
沉默了許久,李建成恍如失落的嘆氣:“知道了。”於是,便無了聲響,想是已經離開。房中我不知有幾人,細細聽著一絲響動,似是隻剩了宋逸。
我撫上眼前那厚厚的白布條,靜靜問:“宋奉御,那日你告訴我滴水觀音有多危險。你實話告訴我,我還能看到嗎?”
溫暖的手掌撫上我的眼睛,隔著白布條傳來柔柔的暖意,他彷彿是在笑我:“就算再危險再毒,還能有我不能治好的病嗎,你相信我,等到你再睜開眼的時候,世界還是光明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