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
說完這句,我不由一顫,不好的預感隨之湧上。掌事宮女向來按時,又怎麼會弄錯時間呢。果然,掌事宮女對我越加不明,說:“已是卯時,娘娘是否要起身?”
我終於意識確定到,我看不見了。
掌事宮女哭著要去找尚藥局,我不讓。這也是舊病,並且我也無所謂了。十幾年前,我身為承乾殿的掌事,為護還是嬰孩的李承乾,讓滴水觀音傷了我的雙眼,當時被宋逸治明,如今又隨病復發了。又或者,是我悄悄哭了太久,連眼睛都累了。這樣也好,這樣……縱然我再多渴望想見他,也見不到了。
半月後襲來一陣寒雨,我惹上風寒,原本的病情驟然惡化。沒有藥吃,也不想吃飯,每日只喝得下兩口湯水,心知極限已到,燈盡油幹,也便鬱鬱寡歡,等待上天的審判。
往常,每每安歇我都要在殿上點燭燈。而現,我開始習慣這樣的黑暗,原來黑夜並非想象中那樣可怕。這間屋子愈加讓人感覺淒涼冷寂,而我有些貪戀這樣的安靜,從來沒有一日像如今這樣輕鬆釋然,沒有瑣事羈絆,沒有人情顧慮,只是心口上有一粒小小的沙子,每在天地間靜下的時候就隱隱作癢,悄悄深疼某一處。
不知日子過了多少,亦不知現下是天明還是天黑,我躺在榻上數著自己微弱的呼吸,背心的衣衫有些潮溼,冰涼貼在背上。掌事宮女俯在我榻前,用溫熱的毛巾為我拭虛汗,我聽到她的哽咽,一定是被我可怕的樣子嚇壞了。終日咳嗽,嗓子早已沙啞,再去勸慰,感覺說的每一句都伴了淡淡血味。
這時,不曾來人的屋子裡傳來不一樣的腳步,不緩不快,略微輕盈,是個女子。我緩緩轉過頭,向著來人的方向:“你來做什麼?”
似乎是含著笑:“你知道是我?”
我亦淡笑:“我如今這般,還會有誰來這兒呢。你知道我看不見,是因為你將我打探透徹,我沒有朋友,也就只剩你惦記著……我死了沒有。”
身旁的軟椅輕微作響,常充容坐在我面前:“不錯,我就是來看你死的。當年你怎麼看著他死,我就怎麼看著你死。”
我越發笑開了,只是苦味從喉間不斷上湧,笑得越加勉強:“我生,沒有人快樂;我死,竟能讓一個人高興。這樣……似乎也值了。我沒有想到,在最後一刻陪著我的……竟然是你。”
她輕輕笑著,不知是和表情。外面悠悠傳進遙遠的歌舞聲,嫋嫋徘徊在屋樑,盪漾我平靜的心湖。我微微一驚,問:“今天……是何日?”
她說:“是除夕。宮裡的除夕大典開始了,皇上還封了燕璟雯為德妃,賜德慶宮。”
德妃……德慶宮。似乎成了飄渺的夢境,亦真似幻。我長長噓了一口氣,靜靜聽著遠方柔美的聲樂,不敢奢想,不能再想,可這柔聲如著魔般鑽進我的胸口,一聲聲刺得好深,好深。
有人觸碰我的指尖,同樣冰涼。掌心傳來一絲清涼的細膩,我輕輕揣摩,是一朵梅花。這冬日含雪盛開的也只有梅花了,梅花一開,溫暖的春日就不遠了。我輕輕吁嘆,越覺睏乏無力:“春天……要來了。上元的花燈……一定會很美……”
時間輪迅速扭轉,駐留昔日上元花燈節。執筆訴半生緣結,一紙舊文有誰能解。月冷撒故地,落雪千里,他的背影消失在燈花人影裡,我在寂寞深處悄折一枝蒼白桃花。未悔平生意,只願隨君去。然,縱使千里姻緣一線牽,也只苦澀之中苦澀味,鴛鴦難得鴛鴦配。
劫從那刻起:上元花燈,隻影白雪。註定:君執天下,失佳約。
李世民,這一次……我沒有說謊。這一次,我真的能夠走徹底,好徹底。這皇宮外面天空,沒有你……也好浩闊。
(下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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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還有幾個人物的番外,書中有幾個小小坑,都會在人物番外中解開。※
番外——李世民(上)
隋朝都城大興未破,我與各位將領日日緊張商議對策,最後決定十五日後攻城。帳外有士兵通報,楊素傾來找我。
暖黃的夕陽下,她站在樹下,背影傾斜,飄渺美好。許是聽到身後的腳步,她回過頭,眼裡略帶悲傷,更多的是深情。她望著我,沉吟,強扯著笑意直言而訴:“世民,今日相約……算是道別。我乃隋朝公主,所以……你破城之日也就是我離去之時。”
國破家亡,新朝掘起,對百姓來說是另一個新開始,可對一個亡國公主來講,卻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