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眼的小杰,笑了一笑,喊道:“顧姑姑。”他臉上還帶著方才哭泣的淚,越發顯得小小的臉兒,稚真可愛。
顧青瑤竟被這盲目孩子的一聲喚,叫得一陣慌亂,明知他看不見,還是極力一笑,“小杰!”
小杰應了一聲,回過頭去,安靜地等蘇吟歌為他扎針。
蘇吟歌扎完針後,摸著他的頭,誇獎了幾句:
“小杰真乖,真勇敢。”年幼的孩子便笑得無比開心,拉著母親的手,快快活活地離去了。
只是顧青瑤卻仍不曾自震撼中回覆,怔怔地望著孩子遠去的身影,動彈不得。
蘇吟歌來到她身旁,淡淡地說:“小杰一出世就這樣,可是他活得很堅強,除了有點兒怕扎針之外,平時很少哭叫,還常纏著我教他用手摸著識字。我真的慶幸,我的醫術雖不能讓他看見東西,但至少可以讓他不再受別的病痛折磨,讓他可以時時像現在這樣笑得開心。”
他淡淡的話語,聽在顧青瑤耳邊,卻重似千斤。自小被保護得太好太周全,第一次看到這人間的殘缺苦痛,她仍久久不曾平復。
日子一天天過去,宋嫂常來幫忙,也經常在這邊過夜,使得蘇吟歌與顧青瑤的相處,不至於引來太多的流言。
顧青瑤很忙,忙得昏天黑地。白天醫館裡蘇吟歌把她支使得團團轉,晚上要自己研究醫書,甚至連做飯洗衣這些宋嫂自願幫忙的事,蘇吟歌也毫不客氣地一樣樣推給她做。忙得她甚至來不及憂傷,來不及悲苦。
以前或許是因為心有憂結,或許是因為不適應普通的菜餚,普通的床,普通人的生活,經常吃不下,睡不著。可現在,忙得精力透支,就算是白飯也可以吃得很香。晚上,看完了預訂要看的醫書之後,一沾到枕頭,立刻沉沉地睡去,叫都叫不醒。
以前宋嫂嘆息她夜晚老做噩夢,驚聲尖叫;現在卻埋怨她睡著了都在背些聽不懂的醫書,吵得人睡不著覺。
以前因為蘇吟歌老叫她顧大小姐做東做西而心懷怨恨,氣怒不休,如今做多了,那些苦活髒活她也可以挽袖便做了。
在醫術上,她雖然好強,不肯去問蘇吟歌醫道。但她天性聰明,接受力極強,而蘇吟歌治病之時,總是會很注意地把病勢醫理說得一清二楚,告訴病家。她在旁聽了,也能舉一反三。平日又多拿蘇吟歌自己的醫案來讀,漸漸地,竟也對醫道瞭解起來了。
日日在醫館幫忙,她不再是隻做端茶遞水掃地洗杯子的閒活了,反倒在蘇吟歌忙不過來時,也能幫著應付幾個普通的病人。
這樣醫術漸精,漸漸也可以治病救人。看到經自己的手,治好的病人,聽到別人真心的道謝,也會不由自主地發自真心地微笑。曾經的傷痛,也已經遙遠得仿似前生。不知為什麼,本以為一生要在哀愁中度過的自己,竟仍能綻放這樣的笑顏。
不管多忙,她每天都會抽出點兒時間,例行到街上逛逛,冷然面對一切流言冷眼。也許人們只是好新鮮沒耐性,所以時間長了,她的無動於衷,她的漠然神情,'炫/書/網'使得所有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的人失去了興致。漸漸地,閒話就少了。她在街上來來去去,人們也已習慣,不再用異樣的眼光打量她。
顧青瑤幾乎以為,這樣平靜的生活可以一直過下去;幾乎以為,所有的傷痛,所有發生的事,都可以像這樣,漸漸沉寂在時光中。
直到那一天,面無人色的宋嫂出現在醫館門前。
“宋嫂,宋嫂,你怎麼了?”顧青瑤急步搶出醫館,扶住正在門外發抖的宋嫂。
連蘇吟歌都顧不得看病,忙過來看視,“宋嫂!”
宋嫂得他們二人的扶持,這才勉勉強強地站住,抬眼看著顧青瑤關切的眼神,耳旁是蘇吟歌的連聲呼喚,至此才真正大哭出聲,一邊痛哭一邊捶胸大叫:
“蘇先生,那個沒良心的人,他什麼不要臉的事也敢做,我怎麼做人,我怎麼能饒他?”
顧青瑤略略皺眉,蘇吟歌心中卻已多少有些數了。遞了個眼色給顧青瑤,二人且扶且勸,把宋嫂扶進裡間房裡去了。
宋嫂已經哭得是滿臉的淚水,把顧青瑤一件乾淨的青色衫子都給哭得溼透了。她一邊哭一邊叫,一邊捶胸跺足,“他原來就有些愛勾三搭四,我往日總管得嚴,也不給他多少機會。最近我在你這邊幫忙,晚上又常在這裡住宿,幫著你們避嫌。他得著空了,竟把城西的王寡婦接到家裡頭去住,同起同睡的,倒成了夫妻的樣子。要不是我今兒撞破,我、我……”
她一邊哭一邊說,顧青瑤終於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