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波說的所有,都甚切中實際,確實是教學上隨時應該注意的問題;他作為科主任,尤其如今教學主任尚新,工作還未完全上路的情況下,多關注教學,無論如何是件十分說得過去的事情。即使天天加夜班地關心,也可說是白天工作太忙,這是鞠躬盡瘁地在盡力。如果不是在手術室門口,看見了他那副神情,凌遠也許真要覺得,這個自己一手提拔培養的最得力屬下,這只是對本職工作超乎尋常的痴迷和熱愛。
而現在,凌遠完全不能再猜測李波‘不正常’的緣由,本能地覺得能把他刺激出這種狀態,實在已經超出了丈母孃的能為,倒是不大敢隨便問了,乾脆笑道,“本來聽說你最近專攻闌尾,兼管外傷,我心想,還是有更棘手的事兒留給你做,倒是居然忽略了教學這塊兒。”
李波嗯了一聲,這會兒已經走到了樓門口,凌遠還是不知該如何開口,繼續笑道,
“聽說鬱寧馨這一年頗為脫胎換骨?我本來把她收進來時候,是做足打算廢了這一個坑兒,也不能把她爹得罪了,對她當然也沒抱任何指望。這點上,你做事,確實還是周明的作風……”
李波搖頭,自嘲地笑笑,“我沒有周老師那樣真誠。他做的就是心裡想的。他是從心裡把這當作他的責任,每一點的改善,都由心裡快樂。而我,我只是覺得自己的份內事,必須做好,被你一點點推上來,其實我調整得很狼狽。我對鬱寧馨,包括還有其他同事,都時常是要提足一口真氣到胸口,心裡不是不煩燥不暴躁的。對楊立新,我不知道多少次心裡壓下了刻薄話,對鬱寧馨,開始時候,我看見她在急診室,手術室那種狀態,如果是以前,我會選擇視而不見,而職責所在的時候,我第一反應是跟她說三個字,‘滾出去’……如今,他們慢慢地都在越做越好,我不知道是該為開始的真實想法慚愧,還是該慶幸自己沒有任性,而去做認定是‘正確’的。”
“你真的是因為……壓力太大?”凌遠多少地有點對他抱歉的情緒,“不過你這又是何必?做到好已經是相當不容易,誰還要保證那樣身心合一?其實,我爸說,能做到壓制心裡的不得體,做到得體,這是修養。”
“修養。”李波苦笑,又重複了一遍,“修養。”
“李波……”
“一點半了。回去睡了。”李波說罷,徑直往停車場去,一路沒再跟凌遠說話。
這一整夜,李波沒有回家,整夜地停在了蔣罡宿舍樓背後的街對面。那裡可以看見她宿舍的窗戶。軍綠色的窗簾。
自從見了劉辰,聽了那一番話,李波已經完全說不清,心裡是何種滋味。
那個他曾經十分尊重親近的人,原來真的,在除了他以外的別人心裡,根本都不是他眼裡的樣子。對著10多歲小姑娘的照片意淫,而那其中一個還曾是兒子的女友,如此虛偽,骯髒,猥瑣;而自己,就維護著這樣一個人,維護著一個看見了16歲的許楠的照片,會立刻上了猥褻念頭的變態,每念及此,想到許楠曾對自己全無保留的信任乃至沒有理由的崇拜,心裡都如被刀刺中再擰絞一樣的疼痛,而頭一次覺得,遑論當年她離開自己的理由是什麼,離開自己這樣一個自以為是的蠢貨,白痴,恐怕都是最明智的選擇;甚至,如果蔣罡懷疑的一切是真―――如今看來,是真的可能實在太大,有可能涉及瀆職,乃至犯罪。
在從劉辰走後,李波最直覺地,就是想給蔣罡電話,想問問她,究竟除了‘握著女學生的手撕紗布’還有什麼。蔣罡顯然還知道,如果沒有其他,她斷不至於如此執著地要查實,然而,號碼按了幾個,卻又頹然放下,她說了,查證實據之前,不會再‘胡說’,對包括了他在內的,任何人。
很平淡的口氣,然而毋庸置疑她的堅決。
就這樣劃清了界限。
他與任何其他人。
這也是她從教訓中,得來的明智,沒有誰,願意一而再,再而三地讓一個剛愎自用,自我感覺如此良好的蠢貨,來沒完沒了地踐踏自己的自尊。
其實……
李波忽然想起來蔣罡的母親,讓他厭煩的古板又庸俗,剛愎自用的老太太。
曾經覺得,她就是無理取鬧,就是毫無理由地發神經。
突然間,彷彿對她的厭惡,少了些基礎。
這個世界,也許並不完全是自己眼睛裡的樣子。
在這個時候,他如此地想蔣罡,疑惑之中,他如此地渴望她的擁抱和溫度,明朗的清澈的笑容。
李波放下座位,平躺在車裡,在這個離她十分近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