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一堆麻煩的‘人才’,凌遠不自覺地微微笑了笑,“怎麼樣,書上學的,見習見的,實習練的,那些你能考滿分的東西,用得上嗎?”
蘇純才要回答,一抬頭,看見凌遠臉上那一分琢磨不透的,帶了點輕慢的微笑,讓她心裡突然難過…………她本來從不太在乎別人的仰慕或者輕慢,然而,此時,卻是難以剋制地難過,失望,她停了停,安靜平緩地回答,“用的上。只是還不夠。理論跟實踐有差距,大約是個百分比。”
凌遠的目光凌厲地掃在她的臉上,再又點了根菸。半晌微微笑道,“有點意思。”
蘇純並不清楚他這句話的意思,甚至不清楚他是否在對自己說話,卻完全沒有想要知道的好奇,她正在想著如何離開,便見他手臂輕輕地劃了個圈,對她說道,“這裡曾經是舊院址,現在又在談,把它買回來。蓋一個新樓。一個特殊的服務部門。可以說是一個俱樂部。它只針對特定的人群…………可以接受得了它的價位的人群。”
蘇純怔了怔,腦子裡反應出來的是私立醫院,卻聽見凌遠繼續說道,“它的定價會是在會員年費10萬上下,單次門診800…1000。”
凌遠停下來,卻沒有看到蘇純驚訝的神情。
“聽說過天價門診這回事麼?”凌遠看著她繼續說道。
“沒有。”蘇純搖頭。
“現在你聽見了,什麼想法?”
“我不知道。”蘇純再度搖頭,認真說道,我三年級修過些衛生經濟學的能課,後來沒有繼續上了。衛生醫療成本核算的部分,都沒有全學完。這時一下子也沒有清晰概念,如果刨除國家補貼部分,完全根據市場經濟法則,對於普通門診或者專家門診,怎樣的價位是合理的,怎樣的價位是在銷售品牌服務。我們學校,”蘇純看了凌遠一眼,“衛生經濟學對臨床系學生,不是必須課。不過,我數學還不錯,如果需要,應該可以撿起來。”
聽著蘇純的說話,看著她臉上帶著極自然的學究氣的認真神色,凌遠先是發愣,隨後失笑,忽然發現,自己心裡的種種情緒,被這個新上班第一天,就12點跑來花圃散步的女孩子擾得略微偏離了方向。
原本,他從父母家裡出來,在環路上轉,音樂開到震耳,卻還是驅不走父親的那一句無可奈何的,不滿的,失望的,跟他撇清了關係的‘你畢竟還是太象你父親。’
他父親。
誰是他父親呢?
說這話的人,是他叫了34年爸爸的父親。也是他在心裡承認的唯一的父親。是他最信賴,最親近……最重要的人。而如今,這句話出口,哪怕,他沒有用‘父親’兩個字,用的是那個名字,凌遠都不會如此地痛楚。
真的連父親,都並不把自己當作與小妹和哥哥一樣的孩子嗎?
這個世上,究竟還有什麼該在乎可在乎的人?
外科主任,院長助理,院長。
這一路走過來,他做他想做的,他認為該做的,乃至事以至此,不得不做的。一點點偏離父親認同的理念,甚至偏離他所能接受的軌道。
但是,最初的本源,他究竟又是為什麼走上了這條路?
那些個得了獎,被讚歎,被師長說青出於藍的日子。那些在家裡,晚飯桌上,可以和父親母親討論大哥小妹插不上話的話題,又或者是在電視裡聽見什麼業內新聞,跟父親交換隻言片語,一個眼神的日子。那些他真的覺得,他就該屬於這個家,他的血管裡流淌的,其實根他們是一樣的血液的日子……
難道都那麼脆弱?只因為,自己的血緣?
他在環路上轉了3圈,第三次經過醫院時候,轉了回去。
看時間,自己走的時候正在進行的那臺極其麻煩的胃癌手術應該差不多了。這是個背景很敏感的病人。
走進醫院,一路走到手術室門口,正見主刀這臺手術的外科主任醫師周明走出來。
周明大他兩歲卻低他一級,師從同一導師,先後被破格提拔,先後拿傑出青年醫師的獎,先後被作為‘打破傳統,重用青年專家,補充領導隊伍’的人選。
5年前,凌遠因為跟他身世有關的一切而打算逃離開這有著紛繁複雜關係的家鄉,2年前,周明卻因為一場醫患糾紛而徹底離開了行政舞臺。
如今,他是院長兼大外科主任,而各種範圍的明爭暗鬥之中,被別人背後稱為‘凌遠真正的嫡系’的普通外科,其實,更該說是周明的‘嫡系’…………如今撐得起大梁的中青年骨幹,大多出自周明親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