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楠,沒事的。別怕。我會一直在這兒陪著你。別怕。”
“蘇純在外面等你。你一出去,就可以看見你妹妹了。你媽媽定了當夜機票,明早到。”
“仔仔在我那裡,一直過得很好。等你好了,我就把它帶給你,讓你抱。他現在,乖了很多。”
“許楠,我會一直在。我不會走,我陪著你,不會離開。”
這是他反覆地,對她說的話。
由心而言,沒有思考和猶豫,居然就任由自己說了這樣的話。
就在這手術室外的時候,他打那些必須的電話,找那些同學老師,交待凌歡他們照顧蘇純……他尚以為自己,只是個來幫忙的朋友。進來,也是個可做些專業判斷,方便再在第一時間聯絡該聯絡的專家的醫生。
然而進來之後,所有的理智和剋制,就在疏忽間崩潰。
他居然並不想去站起來,去看看手術的程序,去以他自己的基本常識,至少是在心裡做一個最基本的判斷。而只是想就跟她在一邊,告訴她,我在這裡陪你,我是與你一起的。他不再是什麼青年外科專家,甚至不是個醫生,他只是這個,與她一起被隔絕在非手術側,拉著她手的,希望能分擔她的恐懼,而自己心裡,一樣恐懼著的人。
他心裡居然沒有其他,沒有任何從前以為會有的不甘,沒有尷尬,甚至沒有嘆息和悽楚,那種‘何必當初’的假設。
唯獨僅有的,只是希望她能好好地被從這間手術室推出去,然後好好地站起來,回到那個美麗的,快樂的,有時候不懂事有時候又太懂事的許楠,無所謂地把小提琴夾起來,拉一段她喜 歡'炫。書。網'他不懂的曲子―――哪怕他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聽見。
即使是在進入這間手術室之前,他都沒有想到,會得是如此。
“究竟能不能保,現在可真不好說。看秦教授怎麼決定了。”
第二次血壓驟降之後,急診中心的急救主任側頭由護士拭去了額頭的汗,皺眉道。
李波加重了握著許楠的手的力道。
“許楠,如果你聽得見,也明白我說的話,點點頭。”
自從他進來,自從他握住了她的手,她就只是呆怔著,看著他,並沒有其他任何的反應。
許楠的眉頭輕輕地跳了跳。
李波望住她。
許楠的嘴唇動了動,眼睛,漸漸地潮溼,終於,一顆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
她點了點頭。
李波才要說話,手中握著的許楠的手,反過來抓住了他的手腕,搖了搖。
“不要說。我明白。我自己來。”
他略茫然地停住,見她虛弱地笑了笑,然後,衝旁邊的麻醉師道,
“你是……這裡的醫生?我可以跟你說麼?”
麻醉師愣了一愣,過去,跟主刀醫生低聲說了幾句,然後,搶救過程中一直在場的急救中心一區主治醫生向唯走過來。
“我希望保留生育功能。但是我接受醫生的判斷。如果醫生認為必須放棄,來讓我活下去。我接受。我可以……簽字。這是我自己的意思。”
她努力地,說了兩遍,然後,望著天花板,微微喘息。
向唯點點頭,說了句“謝謝你的信任。”
“有什麼需要簽字的……我現在就可以……簽字。”她繼續低聲說,喃喃地,“現在。別要我先生回來,萬一我有什麼意外,說不清楚。給你們……找麻煩。”
然後,她衝向唯微笑,“醫生,謝謝你。”
向唯愣怔在當地,半天竟然說不出半句言語。因為這個微笑,因為這句謝謝,因為這個來頭極大的病人,因為―――別給你們,找麻煩。
確乎會是個麻煩,他與上司,上司的上司,早已經感受到,這麻煩的程度和壓力。
只是,這話從手術床上的病人嘴裡說出來,卻讓他簡直不能相信。
這患者跟所有因為促排卵藥和整個iv的過程帶來的副作用而共同的浮腫的變形的臉,頸邊過敏的潮紅,和因了這次的失血脫水的枯槁的顏色。他看不出來她本來的模樣。然而這個微笑,這突然有了些情緒的眼睛,便就在這張浮腫變形的臉上,居然讓他看得呆了。
這麼柔軟的微笑,這麼讓人毫無懷疑她的真誠的感謝,這麼……乾淨的目光。
從頭至尾參與搶救,開啟她的盆腔,見了那一塌糊塗的粘連,積年日久留存下來的,曾經荒唐的痕跡,他不是沒有在心裡如任何一次同樣的情形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