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識消失之前,他只來得及聽到沉柯說了最後一句話,然後記憶就定格在了漫天火紅的花瓣之中。
“我陪你。”
沉柯說道,聲音輕柔,恬淡如白色。
不過是下個地獄,我陪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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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華塵被背上的傷口疼醒,張開眼睛開到的是火紅的夕陽。
他輕輕動了動身子,發現自己依然躺在那片梅花林,身上蓋著火紅的斗篷。全身沾滿了灰塵和梅花瓣,這大概是他這輩子唯一一次如此狼狽。
華塵勾了勾嘴唇,沙啞的吐出一連串笑聲,卻在沒來及收聲之前,已經落下了眼淚。
沉柯身體不好,只能學習一些簡單的武功招式,然而她嘴中唯一她會而自己不會的東西,華塵知道是什麼東西。
繁花三千。
以自己全身之精氣神凝成的劍招,卻是殺敵一千自損五百的招式,對於沉柯這樣的身子,便是同歸於盡。
“騙子。”有眼淚流到嘴裡,華塵又笑了:“不是說不合適地獄的麼。”
傷口很疼,猶如萬千根針扎著一般,可是心裡卻沒有感覺,痛苦,傷痛,悲哀,撕心裂肺什麼的,全然和他沒關係。
華塵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躺了多久,只知道周身都很冷,徹骨的涼,凍得他骨頭都要結冰了,他這輩子從不知道冷是如此要命的事。
直到第二天晨光熹微,他才在迷迷糊糊之中被趕來的沉淵救了起來。
“師父。”華塵咧著嘴對著沉淵笑。
沉淵將他背在背上,輕輕放上了馬車。
“師父,地上很涼,去尋一下師姐吧,不要叫她一直躺著。”華塵道,聲音輕柔。
沉淵撩起袖子擦了擦他的臉,低聲道:“柯兒沒有在這裡。”
三十幾具屍體,死狀悽慘,皆是刺客的,卻沒有發現沉柯的。
華塵張大了眼睛,只覺得心臟快要裂開。
按道理來說,沉柯用了繁花三千,萬沒有活下來的道理,可是屍體呢?華塵捂著自己的心口,這是不是代表著他可以期待一下,抱著希望向佛祖祈求一下。華塵覺得,如果說是為了沉柯,那麼他偶爾有一下卑微的信仰也無所謂。
一瞬間,所有的強大盡數粉碎,原來所謂的信仰,真的是淬了毒的糖果,越吃越痛苦,卻欲罷不能。
番外:歸塵(三)
五年後,華府。
華弄月坐在華府正廳中,時值初春,她卻滿頭大汗。
“當家的,不能再等了,鋪子那邊已經等不及了啊!”華家成衣鋪的大掌櫃擦了擦腦門兒上的汗珠,顫聲道。
“鄭掌櫃,光你衣服鋪子等不得,那茶葉鋪子就等得麼?”站在一邊白髮蒼蒼的老人一聽登時就不樂意了。
“馮掌櫃啊,兩頭都是貢品,怪罪下來我們哪裡擔當的起啊!”鄭掌櫃肥厚的雙手不停的顫抖,面上冷汗冒個不停,五官都攪在了一起。
六天前,一場大火燒盡了華家最大的絲綢倉庫,燒得連一片能做手帕的絲綢都沒留下,華家損失慘重。但若僅僅如此,頂多也就是錢財問題,定不會讓華弄月如此手足無措,可偏偏裡面儲存著的是開春便要進宮給命夫裁製衣服的上等絲綢,即便富享天下如華家也不可能短時間內拿出那麼多的原料,若趕不上時間那便是怠慢皇家的大罪。
可是還沒等華弄月來得及求爹爹告奶奶把這件事給搪塞過去,沒過兩天,又有馮掌櫃親自來敲華府的大門,老淚縱橫的上報說今春的新茶才採摘下來還沒來得及收拾好,臨時存放新茶的茶廠便也起了一場大火,這回倒好,衣服鋪子燒的是倉庫,這邊可是連茶廠都給燒沒了。而好死不死的,那茶也是貢品。
華弄月陰沉著臉沒有說話。
“當家的,你倒是給拿個主意啊!”鄭掌櫃著急得連尊卑都忘了。
“今年春天雖然乾燥,可也沒有逮誰燒誰的道理啊!還偏偏都是華家……”馮掌櫃是個有些保守的老頭,捻了一把鬍鬚,嘆了一口氣:“自從……那場大火後……華家是不是得罪了火神……當家的,要不您改天上廟裡去拜一拜吧……”
這一句話徹底把華弄月惹惱了,一腳就將面前的茶几給踹出去幾米遠。
這哪裡是什麼天災,哪裡有那麼會選地的天災!這分明就是人禍!是幾年前逃出府的賤蹄子乾的!他要告訴她他回來了,用當年她自己的手段,燒掉她的一切!
兩個掌櫃看當家人發火了,皆戰戰兢兢的垂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