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荷,”惠心方才坐在床側,讓我就勢倚著她,這會暗暗推了我一把,低聲道,“她也是好心,不至於便要杖責。”
我沉重地吐出一口氣來,翻身向裡臥倒,偷偷抹著眼角的淚,“凝雪,讓人把她帶出去,交給張諳達分派做粗使丫頭,我這桃花塢,打今兒起沒有這個人。”
凝雪似也噗通地跪到地下,磕頭道,“奴才替春妮謝謝主子寬待之恩。”
“都出去,全都出去。”我揹著身子揮了揮手道。
“是。”
惠心卻仍是坐在床側不走,嘆了口氣,道,“映荷,別這樣,夫妻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四哥還在外頭廊下站著呢,剛才可嚇得不輕,臉色煞白煞白的。”
“惠心你也出去吧,我這會不想說話。我也不想見他,你讓他走吧。”眼淚汩汩而落,活了那麼多年,從來未曾料想會有這般遭遇。
“映荷……”惠心板了板我的肩膀,企圖讓我反過去對著她,可卻怎麼也挪不動我,“你怎麼那麼想不開呢?能有多大點事兒啊?”
“出去吧,別讓我趕你。”
“福晉,”寶兒惱人的聲音又出現在屋裡。我噌地一下坐起來,怒目而視,憑著眼淚爬滿臉頰。
寶兒驚恐萬狀,但仍是瑟瑟發抖地小步挪近過來,跪在床前,雙手捧上一個小木匣,說道,“王爺說讓奴才把這個交給福晉。”
我只想讓她們趕緊離開,一把搶過木匣來,啪得翻開。匣子裡一根五彩的碧璽絡子靜靜地躺著,若是平日,我會感嘆於它絕倫的手工和巧妙的設計,可這會我全不在意這些。
“福晉,王爺說盒蓋上有字,請福晉一讀。”寶兒說道。
我不經意地一掃:儂既剪雲鬟,郎亦分絲髮。覓向無人處,綰作同心結。
“啪啦……”我順勢連盒帶絡子撂到地上,“拿回去,告訴他我不收。”
惠心原是已躲在一邊捂嘴偷露笑意,這會忙慌得打地上撿起盒子來,收拾好了交給寶兒,說道,“快收好了,就說福晉謝謝王爺。”
我滿腔的憤恨和惱怒,一下從寶兒手裡奪過匣子,遠遠地擲了出去。伴隨著一聲嘩啦聲,那盒子與絡子頓時分了家,重重落在遠處的地上,我嚷著,彷彿要把滿腹的委屈都嚷出來,“這算什麼?我不要!我不要他的憐憫和恩賜,這個園子裡女人多得是,誰稀罕誰拿去!”
這個鬼地方,是誰帶我來的這個鬼地方?!沒有親人,沒有事業,沒有自由,我盡力了,我盡力去爭取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也委曲求全過,卻為了將來的自由被捲入到紛擾的權力鬥爭中;我也清心寡慾過,可無人允許我一心只讀聖賢書。
我在心中吶喊:我想離開這,讓我離開吧!
寶兒嚇得面如土色,跪爬著撿起地上的首飾匣子和碧璽絡子,慌忙想要退出去。
我一抬頭間,目光卻正好落在衣架上的半枝蓮青緞滾毛冬袍上,那袍擺上的墨跡觸目驚心,就像一把匕首插進我的眼中。
“等等,”我叫住寶兒,“把那件袍子給我拿出去燒了!”
“是。”寶兒這會還哪裡有主意,只剩下那諾諾之聲,說著,小跑著到衣架前,哆哆嗦嗦取下袍子來挽在手上,倒退著靜靜出去。
惠心握住我的一隻手,把它輕輕貼在她溫玉般的臉頰上,扶著我躺下,從後面輕輕撫著我的脊背,撫了一會,居然唱起了歌謠,“春季放馬百草窪,小馬吃草順山爬,……”
聽著聽著,後面的歌詞就慢慢模糊起來,我沉沉地入了夢鄉。睡夢裡,依稀覺得惠心給我撫著脊背,撫了很久很久……
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再也沒有能夠恢復神智,隱隱約約感到屋裡的混亂,奴才們的進進出出,時而有人為我把脈喂藥,時而床邊有著陣陣低語。
有的時候迷濛著有一點意識,覺得身上滾燙,有的時候,卻又覺得冰冷,整個身子都在灼痛,似是有無數雙手在拉扯著自己,又好像自己被架在熊熊的火焰上炙烤,連骨髓裡的是陣陣痠痛。
病情反反覆覆,朦朧中總是看見惠心的影子,夜半,好幾次感受到她溫涼的玉手在撫著我的額頭。
“惠心,”終於有一個早晨我睜開雙眼,可以看清眼前的一切。
“十三福晉在外頭,奴才去叫。”是嬤嬤的聲音。
須臾,惠心急急走進來,坐到床前扶起我來,給我牢牢裹上了件短襖,滿臉的喜色,說道,“你可算是活過來了,這都多少天了!”
“今兒初幾啦?”我用沙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