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為脖子上架著一把刀,他的膽子被閹割了,他再也無法出聲,眼裡的夜色越來越濃,硬而沉重地覆在他的臉上。他的意識像是被抽離般,衚衕像是死亡一樣安靜,這些面目猙獰,醜陋的男人就像在演啞劇。
他從來沒有哪一刻像此刻感覺自己是窩囊廢,他竟然貪生怕死,七尺男兒竟然敵不過脖子上的那把刀。受辱的不僅只是牆角的那名女子,還有他。
持刀的那個男子沒了耐心:“老大,我把這個膽小鬼攆走,你們動作快點!”說完,男子依舊持著刀,推搡著他出了衚衕,威脅道:“小子,我勸你沒能力管,最好別管,壞了我們的好事,小心你的命!”
說完,男子又進了衚衕,只留下出了一身冷汗的他。
他沒有再進衚衕,而是跌跌撞撞地上了車。他不斷在心裡告訴自己,自己已經將她丟在家裡很久了,再不回去媽媽該為難她。他很清楚不是這個原因,是因為自己的懦弱,讓自己落荒而逃,將那個女孩獨自留在陰霾的角落。
他反覆在自己的腦海竭力刪除那段記憶,就當自己從來沒有走進那條衚衕。可是不管自己開車開了多遠,女孩淒涼的慟哭,從衚衕裡飄出來,幻化出厲鬼,緊步追著他。深夜的馬路,比白天要更寬廣和深遠,有點不像是人的世界,帶著噩夢過後的詭異陰深。
到家後,他抹了抹了臉上溼漉漉的一片,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拎起蛋糕走進了大廳。母親帶來的女孩立刻圍了上來,笑著要和他攀談。在賓客當中,他沒有看見她,心咯噔一記,忙扔下蛋糕去問母親。
母親若無其事道:“她小家子氣,被別人開玩笑幾句,就不識大體地賭氣先行離開。”
她居然獨自一人走了?他的心不由焦灼不堪,聽到了自己面孔上一滴汗珠從下巴滾落到地上,篤的一聲響,他莫名想起了剛才那條黑黢黢的衚衕。
什麼都暗下來了,他又悔又恨地衝出家,開著車朝來時的路奔去。那個念頭像是一條巨蟒盤踞了他的腦袋,他只覺得腳底的馬路正在窸瀝窸瀝地陷下去,胸口頭又像捂了塊冰,寒意噝噝地滲透了全身。
重新回到那條衚衕,他觸目驚心地看見她正環抱著雙膝,埋著頭依舊坐在牆角,她的頭髮凌亂,衣服褲子都破了。
聽到來人的腳步聲,她緩緩的抬起頭,空洞的眼神終於停留在一個小時曾來過的那個見死不救的他身上。給希望的是他,給絕望的也是他!
他看到了兩行淚。左邊的那行先奪眶而出,順著她清秀的臉龐且行且停,最後匯合右邊的那行,決堤而去。在那兩行屈辱的淚水裡,倒映出一個倉皇出逃的少年。
更深的黑暗鋪天蓋地而來,他只感到棧橋崩坼,天涯絕路,淚水啪嗒啪嗒地掉下來。是他留下心愛的女孩在黑暗中,是他的懦弱毀了她。說什麼天長地久,他是個殘廢掉的人,竟然敵不過那把刀。連奮起一搏的勇氣都沒有,他沒有保護住她。
她像失常一般瘋笑,胳膊在不住地顫抖。還未等他靠近自己,她厲聲道:“你這個懦夫!你是懦夫!……”
他無力地癱坐在她的面前,無地自容,淚流如海,任心愛的女孩像瘋了般推搡著。在她的面前,他再也沒有尊嚴;再也沒有甜,他給了她深深的絕望,還有無盡的黑洞。
漸漸地,她的聲息再也沒有了,只有馬路旁風吹下落葉的嘩啦啦的聲音,這聲音鋪天蓋地,將他淹沒,世界彷彿已經地老天荒。
從此,她毅然決然地從他的生命中抽離。原鼎小區那套公寓空蕩蕩的,再也不見她的身影;她的手機號被登出;去她的學校,也是難覓芳蹤……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周遊的電話,通知去海邊。
一切都無法挽回,沒有預知。他看見她離去的海邊依舊風平浪靜,惟有打撈屍體的船隻,在沙灘上勘察現場的警方打破了黃昏的靜謐。
晚霞滿天,好像天的胸膛被刺破了,流淌出像葡萄酒汁液般的色彩,美豔芬芳。天上的雲時不時被海上的鳴笛聲震散了,抖抖索索地鋪排了滿天,血似的紅。那一天抖索的漫天血色紅雲,鼠竄似地直奔夕陽。
周遊看見了他,一馬當先上來悲憤地給了他一拳。他如同行屍走肉地被周遊拳打腳踢著,再也感受不到痛,再也感受不到尊嚴的存在……
他被周遊摁在地上看到了她的絕命書:
屈辱,像爬滿我全身的蛆,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的骯髒。那個孩子從我身體帶出的那一刻,我的生命也該完結。周遊,原諒我沒有重拾生命的勇氣,我只想好好睡一覺,在深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