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孔雀海棠軟玉屏,後面置了眾人的座椅。東面的几案上,擺了盛放獍狖的烏木箱子,似一個巨大的牌位,供著不動。
陰陽牽來猸貉,引它在青花白地碗裡飲醉顏酡。晃動的液體有誘人的甜香,小傢伙歡喜地啜著,毫無戒心。長生默默地從圍屏後凝視它,一醉,一跌,便是一生去了,再睜眼物是人非。
紫顏鋪好一張紫檀嵌玻璃的香案,把醉倒的猸貉平放其上,恰被熏籠圍著。往它嘴裡塞了一粒香丸之後,他把盒中剩下的交給了陰陽,囑咐日服一粒。玫紅的丸藥如一滴滴血,豔麗地開在陰陽手心裡,太師不由緊緊攥住了,像握住了誰的心,竟微微感到疼痛。
紫顏取了第一盒香倒在熏籠裡,長生“呀”地輕呼,千姿嗔怪地瞪他一眼。可是,這是怎樣的香氣啊,剛沾了火就融進貼身的衣,像不經寒的情人依偎過來。幾乎沒有煙,繚繞的香氣無聲息地襲向猸貉,暗暗地,如偷情,甚至找不到它空虛的影。
如是燻了半個時辰,直到眾人眼花骨酥,紫顏又添上了第二爐香。
華美嬌憨,它有美豔的氣味,單純的心。濃郁馨香就在身邊遊走,彷彿可隨時一把抓住,卻在笑聲中躲開。若嘆息觸不到它,它又會在暗處偷覷你急切的神態,吹一口氣,撩撥已動了的心。
相思何處?眉間心上。冷冷地,心方一動,第三爐香起了。
滋味淡如遺忘。忽然想起,隨時放下,無論是何樣的情事,瀲灩之後,漣漪自會緩緩復歸平靜。它清淡如茶的最後一泡,察覺不到曾有過葉的包圍。陡然間,長生重新感覺到了自己,感覺到了憂傷,那香氣也憂愁而遲疑地吻上了猸貉的身。它不屬於猸貉,它是強逼來充假的面具,如果早知道是一場騙局,它不會這樣無機心地靠近猸貉。
長生彷彿化身為薰香,替它感受遭遇獍狖時的絕望。
燻蒸了兩個時辰後,眾人衣袖皆香,如一群獍狖隔世相顧。陰陽在紫顏休息的間歇,突然插上一句陰鷙的問話:“剝皮那日,紫先生可否用香助我一臂之力?”如一把刀驚開了眾人的心,千姿微覺有寒意爬上脊背。
紫顏笑笑地,曼聲道:“用香簡單,不知太師會怎樣剝那一張皮?”
陰陽沉聲道:“甚是容易。麻醉獍狖之後,用尖刀從右前肢起,於足趾中間厚實處下刀,上挑至肘尖與後肢,再沿後腿內側挑至後陰,及另一後肢,再由後陰尾部挑至尾中,如此則開膛完成。之後就是剝皮,先剝離後肢,再剝出足趾。雄獍狖剝到腹部,須剪去陰莖,以免毛皮受損。剝到尾部要抽出尾骨,拉緊獍狖雙足,方可扯下整張皮。如果氣力不夠,用利索的刀具一寸寸割,也是一樣。”
陰冷的話聲如一把火,燒盡了香的芬芳。原來極豔之後,就是凋謝。長生顫聲道:“剝完皮,它還活著嗎?”陰陽道:“自然活著,只是沒了毛皮,不出幾個時辰必死。若是可憐它,你不妨給它一刀,送它成佛。”
長生頓時汪出滿眶的淚,側側沒好氣地衝紫顏說道:“好端端問什麼剝皮,嚇壞長生。”說罷狠狠挖了陰陽一眼,把長生拉到一邊好生安慰。紫顏若無其事地答道:“易容之術,本與血腥相伴,他不是孩子,該長大了。”
長生早不是個孩子,剝皮的疼痛,親歷過刀割的人自會明白。側側猛然望向紫顏的雙眸,看不清其中潛藏的往事,盈滿眼的,永是裝點過的流水行雲。
薰香過後是染色。雪白、嫣紅、鶯黃、粉青、麝金……諸多顏色混雜在金嵌寶石螭虎盤上,另一側放了斷骨、剖面用的大小剪子,刀鋒銳得印出綽綽人影。少見到紫顏的這幾樣利器,長生忍不住伸頭來看,待瞧清楚了,眉頭一蹙。
紫顏道:“要易容,少不得動刀子,今次原以為能指望你。”
想起少爺說過五成的話,長生涔涔汗下。見了如今這架勢,莫說當初自稱的三成,就是一成的膽氣也消散了。越是易容得像,就越把要誘騙的獍狖送上黃泉,若反覆想這些生死恩怨,他如何敢下第一刀?
紫顏毫不猶豫地持剪而立。他要剪斷猸貉軀殼的牽絆,看偷樑換柱,能否以假亂真。
血光,漫散在眾人的雙眼。磨平了尖牙,續長了短尾,紫顏滿手血汙,悠閒地招呼長生,“你來看,獍狖有一縷藕色的耳簇毛,下頦魚白,那日你完全沒瞧出來。”說著,把兩種顏色混合了香膏,分抹到猸貉耳後、下頦,再取了熏籠微微加熱。
在紫顏的手下,猸貉越來越不像它自己,眉眼身形一點點向獍狖轉變。滿眼觸目驚心,長生不敢看又不得不看,努力成為異類,原來千辛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