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容一愣,心裡有些明白了,勾起唇,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冥大哥多慮了。此番下山,青容只遵照師傅的吩咐,帶著子璇回到霧幽山拜見太師傅,至於為何要先行靈城,是因為灩歌姑娘還身在太守府,生死未卜。”
冥隱沉默了一會,轉頭看青容,開口道:“有些話,冥隱說出口便是逾越了,可是,無論如何,今日都要問少夫人一聲,秦公子的事,少夫人不埋怨少主了麼?”
青容身子微微一僵,搖了搖頭,“自然……不會。”
“那樣就好。”意料之外,冥隱也未為難她,視線又轉向窗外,自顧自地說道:“我自小與少主最是親近,眼睜睜看著少主受著各樣苦楚,卻也無能為力。好在莊主雖對少主嚴厲,卻是打心眼裡將少主當成親生兒子疼著,且不說衣食住行從未有過虧待,就說當年為了少主能解開心結,莊主甚至忍心犧牲了大公子……”
青容皺起眉,喃喃道:“你說的是……真正的韓子璇?”
韓明是楚翼陌的舊部,犧牲自己的兒子,恐怕也不止是因為疼愛,更多的,是因為忠誠吧。
“不錯。這些年來,少主雖鮮少提起,可我卻知道,他心中不好受,經常會偷偷去看望大公子……冥陌山莊毀了,少主第一個想起的,也是大公子的安危。”冥隱話音一頓,眸中的光亮明顯暗下來,“多年以來,少主越是瞭解自己的身份,便越是憎惡楚墨清,連莊主都擔心他會壞了大計,當初接近少夫人,甚至與慕容沁合作,皆是為了取其性命。”
青容點頭,黯然道:“這些我都知道。”
“不,少夫人,你不知道。”冥隱搖頭,面上浮起一抹疼惜之色,“你們皆以為少主任性無情,只因惱恨命運的不公,便處處尋楚墨清的麻煩,可我與他朝夕相伴,卻知他心中並非如表面一般,其實是個至情至性的人。他看起來欲加害楚墨清,暗中卻又處處維護,不曾忍心真正出手害他,少主對慕容沁謊稱強佔少夫人,提醒慕容沁莫要刺殺楚墨清,也從未派人暗殺楚墨清,更是……代他受了少夫人一劍。”
“你說什麼?”青容一驚,隨即又明白過來,勉強笑道:“當時我……我只以為他要加害二師兄,是我……”
“不,並非是那一次。”冥隱搖頭,眸中溢位痛意,注視著青容的眼,低聲道:“是在青雲山。”
青雲山?青容愣住,有什麼從腦中一閃而過,卻又來不及捉住。
冥隱眼也不眨地盯住青容,繼續說道:“少主身中‘影休’之毒,又扔瞭解藥,冥陌山莊被毀,大公子他……我帶著少主去青雲山向孫淼然,只是少主不願露面,怕少夫人為難,因此……帶了面具。”
面具?青容捂住胸口,不可置信的地睜大了眼,顫聲道:“是……是他……那一日……燕離也是……”
“不錯,那一日我扮成燕離,去向孫神醫求藥,卻被少主發現,暗中阻攔,並狠狠地訓斥了我。”冥隱點頭,咬唇說道:“只是,他卻忍不住要見少夫人。當時影休沒有了剋制的藥物,他從頭到腳已然恢復了原本的模樣,只得帶著面具與少夫人相見,少夫人卻口口聲聲都叫著楚墨清的名字,看不出一絲對少主的掛念。”
青容腦中“轟”地一聲悶響,一片空白。
原來,那一晚,孫淼然對來求藥的“燕離”說:“雕蟲小技,也在老夫面前班門弄斧。”原來是他識破了冥隱的易容術……
那一日,在藍衣女子劍下救了自己和大師兄的,是韓子璇,他帶著面具,又穿著白衣,她下意識地便把他當成了楚墨清,細細想來,怎麼可能?楚墨清為了權勢忙得不可開交,又怎麼會有功夫到青雲山來尋她?在暗中護著她?
那一夜,雨下的那樣大,她將他當成另一個人,決絕地一劍刺去的時候,他心裡究竟是何感受呢?他為了自己的兄弟,忍受著長劍入骨的痛楚,又是何感受呢?
白衣如雪,在雨中淋得溼透,殷紅的血從胸口的傷裡不斷湧出,她仍然記得他當時慘白的臉色,發亮的眸光,他是那樣堅定而不依不饒地追問:“你為何嫁給韓子璇?”
一股難言的滋味湧上心頭,青容咬緊唇,不讓眼底的淚湧出,“所以,他胸口的兩處深深的劍傷,都是拜我所賜?”
冥隱出了口氣,語氣又緩了下來,“今日我說這些,並非是為了讓少夫人難過,而是希望少夫人明白,少主吃盡了苦楚,如今方才與少夫人互表心意,讓冥隱看了,實在為他高興。少夫人定要仔細斟酌,不要再錯過什麼,遺恨半生。”說罷,也不待青容回答,徑直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