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聽到一個男聲無奈地：“好，好，我抱著孩子，你去找個位置坐下來。”
蕭暮的身子一僵，這孩子病得真是巧啊，居然病都病在一塊兒。
蕭暮抬眼看看門口正抱著孩子、舉著吊瓶進來的兩個人。
男人到還沒怎麼變，女人卻變得讓人不敢認了。原本小巧的身材完全走了形，胖的連脖子上的肉都快掛了下來，還偏偏不服氣，非得穿件小一號的衣服在身上，繃得身上的肉一軲轆一軲轆的。
蕭暮看了眼安靜地靠在她身上輸液的小海，他在幾個月的時候就離開了安家，這幾年一次也沒見過，應該對這個男人完全沒印象了。既然如此，也不必過去打招呼了。再說了，人家也不一定想見到她們母子。
蕭暮冷眼看他們一家三口，那女人用戟指氣使的口氣指使著丈夫打電話給他媽：“讓她快點兒！先去買只土雞給貝貝燉上！別磨磨蹭蹭的！多大年紀的人了，還化那麼精細的妝幹什麼？還想著出去招蜂引蝶啊！”
又嫌地上有髒東西，呼喝著清潔工過來打掃、口裡還不住地批評著醫生的醫德太差：“沒有一點素質還當什麼醫生！我的孩子病成這樣了，憑什麼不給我們先看病？！還說不是急病就得排隊才給看，我兒子都燒成這樣了，還不算是急病嗎？有這麼冷血的醫生沒有！我兒子有個什麼好歹他能負責得起嘛！這樣的醫生不開除留在這兒是對病人負責嘛！我非得讓我爸爸跟你們院長投訴不可！你們等著！”
旁邊一個陪著孫子輸液的老太太看不過去了：“不就是讓你排隊了嗎？誰來看病不得排隊啊。姑娘啊，你也歇歇吧，吵吵這麼半天了，你也該累了，這裡頭都是病人，禁不起噪音。”
這下子可算是捅了馬蜂窩，那個女人一手叉在圓滾滾的腰上，一手指著老太太：“我罵我的，管你什麼事？！那個破醫生又不是你什麼人，你護著他幹什麼？嫌我是噪音，你聽不下去可以滾啊！有本事到太平間去住啊！那裡頭安靜，住到死都沒人打攪你！”
那老太太氣得直哆嗦：“有你這麼說話的嗎，你這叫人話嗎？”
這時候護士出來了，指著那個胖女人：“吵什麼吵？要吵架去派出所！”
胖女人的丈夫不願意了：“你們這是什麼服務態度？！你的工號是多少？我要找你們院長投訴你！”
胖女人洋洋得意：“告訴你！我跟你們院長可不是一般關係！敢跟我們耍態度，你等著被開除吧！”
那個護士冷笑了一聲，上下打量了一番胖女人：“跟我們院長不是一般的關係？得了吧，就憑你這樣的，甭侮辱我們院長了！跟我們院長有關係，去他的院長辦公室看病去好了，這裡盛不下你！”
酷酷的護士說完一甩頭走了，滿屋子看笑話的病人和家屬中傳來一陣陣低低的偷笑聲。
蕭暮第一次覺得天天板著一張冷臉的護士也有這麼可愛的時候。她的嘴角露出一個玩味的笑來，這個甘飴以前雖說嬌縱了些，倒還沒現在這麼面目可憎，看來安家的家風影響真大啊。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些人湊到一起，真是會相得益彰、互相輝映的。
其實，她對安進山，是沒有什麼恨的。
沒有愛，那裡能生出恨來。
她與安進山，不過是彼此生命中完全可以省略的那一段。她對於安家來說，是花錢買來的長期女傭；而安進山對於她的最大意義，就是提供了一顆精子，從而產生了小海。
外婆去世後，她竟然可以咬著牙拄著柺杖站了起來。在學校和鄰居們的幫忙下，掙扎著辦完喪事。外婆下葬後，她就倒在家裡，好幾天不吃不喝。
外婆是她累死的，這個事實一遍又一遍地鞭笞著她，她蜷縮在地上，暗淡的眼眸再沒有一絲生氣，她還有什麼活下去的理由？
一天又一天，生機漸漸從她本來就虛弱的身體裡流失。如果能就這麼跟著外婆去了，是不是也就沒有以後那麼多的辛苦。
留住她的生命的是一封信。一封催款信。
那一天，她被一陣響亮的敲門聲從漸漸深沉的昏睡中驚醒。門口的郵遞員敲了半天門，等得已經不耐煩了，嘴裡叨咕著：“黎阿婆怎麼不在家，這封精神病院的信還一定要交給她的。”
他可能等不及了，蕭暮就聽到門縫裡悉悉索索的一陣響聲，一封信被塞進門裡來。
郵遞員話裡的“精神病院”幾個字像是一道閃電，猛地劈開了蕭暮這幾天一直混混沌沌的腦海。
她已經沒有知覺的四肢不知道又從哪裡生出一絲力氣來，她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