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發現這麼熱的天,她的手心卻很冰冷,還溢滿了冷汗,手指顫抖的幅度很大,帶動他的手也在抖著。
深深吸了口氣,他終於說出了自從走進這個病房以來的第一句話,“溫鬱,我答應你幫他檢查,肯定是會幫他檢查。”
他陸希南從來都是言出必行,既然開口說了,肯定就會做到。
溫鬱慢慢的抬起頭看著他,隔著一層氤氳的霧氣,依然還是能清清楚楚的看清他,兩年過去了,時間非但沒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反而讓他越發的俊雅風華。
而她呢……自從生下孩子後,她好像就沒再照過鏡子,想必很難看,很狼狽。
溫鬱頓了一下,忽然就清醒過來,忙抽出手,低頭看著地面,不再說話了。
感覺到她抽手的動作,陸希南本能地就想去抓,還是沒有抓到,他站起來,不再理會溫鬱走到病床前去看孩子。
他摸了下孩子的額頭,燒已經退下去了,看的出來,這個孩子的身體真的很不好,高燒退去後,臉不是本該有的蒼白,而是紫色,連帶著嘴唇也發紫。
他的經驗判斷的並沒錯,這個孩子除了溫鬱說的先天性視網膜萎縮,還有其他的問題。
他很想告訴溫鬱,孩子不是大腦就是心臟出了問題,可是,一回頭,看到溫鬱幾乎是要靠扶著地才能站起來,於心不忍了。
和陸希南相處了那麼長的時間,溫鬱不敢說自己百分之百的瞭解陸希南,尤其是分開了兩年後的現在,但,還是透過他翻開孩子的眼睛,微微皺起的眉心察覺到了什麼。
“陸希南,孩子到底怎麼樣了?”
陸希南其實並不排斥溫鬱這樣連名帶姓的叫她,在兩個人關係最好,甜的好像泡在蜜缸裡時,她也一直這樣連名帶姓的叫他,對他來說,她的那聲“陸希南”和別人叫的味道是不一樣的。
可是,現在,他聽了卻覺得很刺耳,怒火攻心,他眸光冰冷的看著溫鬱,聲音也在瞬間冷到了冰點,“病人家屬,在做精確的檢查前,你的孩子到底是什麼情況,我還不能給你答覆!”
一聲毫無任何感情的“病人家屬”,直直的擊中溫鬱的心,身形晃了晃,最後扶著病床的欄杆才勉強站穩。
曾經有一段時間,她閒來無事,陪陸希南上過班,他和病人家屬談著病人的病情,接下來的救治方案,她就坐在邊上的沙發上邊看書,邊聽著,邊看著他。
那時候,陸希南就是那樣稱呼坐在他對面,誠惶誠恐的病人家屬。
病人家屬!四個字,無聲的在舌尖溢過。
呵,溫鬱自嘲地笑笑,陸希南真不愧是軍醫,果然既有軍人的威嚴,又有醫生的冷淡。
他從現在開始喊她“病人家屬”,意味著她以後在他看來,只是床上那個小病人的媽媽,她對他來說什麼都不是了,曾經喊出口的老婆,曾經喊出口的寶貝,曾經的愛,曾經的……許許多多屬於兩個人的甜美,都灰飛煙滅了。
這一刻起,她就只是他眾多病人家屬中的一個。
溫鬱很想哭,可是,她知道這麼短的時間,她在陸希南面前哭的時間太多了,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再在他面前哭。
眼淚這東西,哪裡是人自己能控制住的,溫鬱想起小說裡寫的四十五仰望天空,那樣就不會哭了,而且別人看起來,你還像只高傲的孔雀。
兩年的生活,早把溫鬱磨的連人都快不像了,還說做什麼孔雀,她搶在眼淚滑落前揚起了頭,不行,就再揚了揚,果然有效,湧出來的眼淚,被她生生地逼了回去。
她記得小說的辦法,卻忘了現實中的身高距離,比她高出豈止一個頭的陸希南,清清楚楚的看著她把眼淚逼了回去,他驚呆了,也明白自己剛才那聲“病人家屬”真的把她傷到了。
懊惱,自責,內疚這些後悔的情緒瞬間湧到心裡,他差一點沒控制住自己,想走過去把她摟進懷裡,然後說自己是被她氣昏了頭。
可是,沒等他抬起腳,房門被人推開,中午看到的那個男人走了進來,一看到溫鬱就揚起手裡的東西,眉目間湧現的不是孩子有病的擔憂,而是沾沾自喜的欣喜。
陸希南所做的心外科手術,在開啟病人胸腔後,要在最快的速度把血管分離開,這麼多年的臨床經驗,讓他的眼力神格外好。
更不要說費自建舉在半空的大紅色本子封面有鍍金的“結婚證”三個大字。
掙扎了這麼久,陸希南終於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毫無聲息的“嘎嘣”一下,他卻已經是心神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