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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秋之後天氣就漸漸轉涼了。仲秋後第二日,華苓午睡起了床之後,溜達到茶園裡,看七娘處理從輔公太太手上得到的夜曇葉子。
輔公太太親自給七娘選了一片老葉,半尺長的老葉葉身有些斑駁粗糙,並不如那些能開花的新葉好看。八娘也閒來無事來湊熱鬧,看了就嘟囔道:“輔公太太怎地小氣,有那麼多葉子,給七姐就只肯給這樣難看的。也不知栽下去再開花是否特別醜。”
七娘將夜曇葉仔細截成了三段,用紙輕輕吸乾水分,平放在裝好了泥土的花盆裡,然後安置在屋簷下陽光不能直射的地方。然後才朝八娘說:“不是這樣的,拿來栽的葉子是老些好,嫩的容易壞。”
八娘半信半疑:“真的是這樣嘛?要知道街市裡大家夥兒買賣菜蔬,各個都選的嫩的。”
七娘有些無語,不知如何跟完全沒有相關了解的八娘解釋。八娘喜歡裝扮,喜歡聊天,就是不太愛看書,對這些需要記憶的偏門知識也沒有什麼興趣。
華苓歪著腦袋趴著椅背看她們說話,這時候才道:“這有什麼難理解的,人都是長大了才能養孩子,葉子自然也是老了才能長出新的麼。”
“強詞奪理。”七娘斜了華苓一眼。
八娘想了想,道:“是這麼回事。可是,不就是為了栽出花兒好看嗎,這等小事,交給僕婢就好了啊,為甚要自己動手。”她抬起自己的雙手,柔嫩無暇,微微有些豐腴,圓潤的指甲上還染了漂亮的淺紅色。
“你們瞧我的手。這指甲顏色好容易才塗得完美,耗了我好幾天。若是磕碰了我可要心疼。”
華苓懶洋洋地瞄了兩眼,打了個呵欠。“挺好看的啊,塗一回為甚要好久?”
八娘立刻來了精神,細細說道:“這可不容易呢。需取那新開的鳳仙花兒,選了想要的顏色,摘下一捧來,細細洗淨了,控幹上面的水。在缽裡搗碎,再加上礬粉混合起來,就可以敷到指甲上。敷好了,用紙裹上過一夜,第二日就能看到好看的顏色了。不過,第一回染的顏色有些淡,若要染成我這樣完美的紅色,總需染上三回。”
華苓聽得嘆笑,這到底有多少工序。為了漂亮總是要折騰的。也是世家女郎身邊有大量僕婢,這些繁瑣的工序都有人做,才這樣舒服。
七娘已經摺騰完了,在侍婢端來的水盆裡濯手。
八娘煞有介事地說:“我姨娘說,女子身上別的都不是大事,只一個,不能醜。”八娘看了看梳妝很不走心,頭上只用一根玉簪將頭髮挽起來,甚至沒有畫妝的華苓,又看看肯拿自己的手去摸泥土的七娘,道:“雖然是在家裡,可是你們也該多注意著些。不論是多漂亮、多厲害的女郎,若是年老色衰了,看看還有誰願意看你一眼。”
七娘皺眉道:“小八沒事多讀些書。”
華苓笑出了聲。七娘繼續道:“梳妝當然重要。但腹有詩書氣自華,這話小八你也該記著。”
八娘氣鼓鼓地說:“我也不是不讀書呀,四書五經我都讀了。我說的是梳妝,與你們說的都不是一回事。”
華苓毫無形象地巴著椅背,將下巴擱在上面,笑道:“八姐的想法也有道理。愛漂亮是應該的,將自個兒打扮好看了,不論別人看著開不開心,首先自己就開心了。”
八娘連連點頭:“就是這個理兒。”
七娘挑起眉毛,她倒要聽聽華苓又要說什麼。華苓總是有許多歪理,許多都是似是而非,能聽不能信的。
華苓問:“是開心重要,還是漂亮重要?”
八娘猶豫了一陣子,說:“那還是開心重要些罷。”七娘亦然點頭。
華苓說:“我聽說過,西域有些國度的婦人,可是很流行將牙齒染成黑色。這與染指甲兒也是一樣的意思罷?”
八娘一臉嫌惡:“我還嫌棄自個兒牙齒不夠白呢,若是染成黑色,那即使原本有五六分的美貌,也直變成無鹽了。”
華苓說:“那他們自己都覺得好看,若是有那不一樣的,不肯染黑牙齒的人,就成了他們當中極醜的了,沒人要的。”
七娘乾脆地說:“那他們的腦子全都是被門板夾了罷。”八娘點頭附和。
華苓忍不住笑,七娘也學了她這句話去,聽著太可樂了。“總之,人真的很奇怪,一個事情若是大家都在做,那不做的就變成怪人。”她看看八娘,攤攤手道:“所以我就成八姐眼裡的怪人啦,我可冤枉。我今日覺得不打扮比打扮要開心,於是我不打扮啦。你看,開心最重要。”